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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淫女传】——仙剑H版 第六章薜萝藏虺

**小说 2021-01-09 11:03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小说
【仙剑淫女传】——仙剑H版 第六章薜萝藏虺 作者:文四行 2011年2月2日发表于色中色

【仙剑淫女传】——仙剑H版 第六章薜萝藏虺

作者:文四行

2011年2月2日发表于色中色

首发色中色

              

  春节到了,恭祝大伙儿家庭和睦,诸事顺利。在这里小弟先道个歉,《仙剑

淫女》这篇劣文的第六章直至今日才发,简直就如太监了一般。这期间有很多热

心的色友发来站内短信,询问何时才能看到续文,感觉很是惭愧。过多的解释反

显虚伪,只说一句:人生之中有太多无奈,小弟我也是身不由己。



  此前每位老兄的回复,我都认真看过,在此一并感谢,并非小弟崖岸自高,

网站资源有限,毕竟不能一一回复。这一章基本没多少H场景,可能令各位老兄

失望了,只因小弟对除出墙之外的情节基本都不感冒,所以实在提不起兴趣多写,

请多多包涵。另外这几日心急如焚,总想尽快贴出,所以写到后面懒得修改,文

字中有很多谬误之处,小弟会慢慢修改,然后编辑发表。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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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镇南道:" 师父的本名叫做林镇南,从前为掩人耳目,用的乃是假名,那

' 南轸' 二字,便是将' 镇南' 颠倒了过来。至于家中受灾、亲人尽丧等事,也

都是编造的假话。十五年前,我就住在这苏州城里,家中开了间挺大的镖局子,

叫做林家镖行,就是如今你入赘的这个林家堡了。嗯,说起这位堡主林天南,你

可晓得他是何人?" 李逍遥恨恨地道:" 师父,今晚你二人动手拼命,我都已看

在眼里。林天南这……这家伙是你老人家的亲兄弟,他害死大嫂,逼走大哥,我

……我死也不认这个丈人公!" 激愤之余,原本顺口想说" 林天南这狗贼" ,却

猛地想起他同师父林镇南是亲弟兄,他若是" 狗贼" ,岂不连师父也一起骂了进

去?是以赶忙改口。



  林镇南苦笑着点点头,叹道:" 不错。" 他晓得此番定然伤重不治,十五年

前这段旧事干系重大,不可不源源本本说给李逍遥知道。当下稍停片刻,调匀呼

吸,又慢慢道:" 那一年师父才只三十一岁,年纪轻轻,便已做了镖行的总镖头。

镖行生意兴旺,日进斗金,人人都对我加意奉承,我也渐渐忘乎所以起来,认为

上天眷顾,林家这块金字招牌无疑会在我手中闯下一番大大的名头。" " 八月初

九的那一晚,雨下得好大,就如今夜一般无二。人们都说,照这样再下上几场,

苏州城怕都要给大水淹了。我闲着无事,独个儿一人坐在后堂喝酒。喝到半夜时

分,管家忠叔突然急匆匆走来,说有个叫皇甫英的人在外求见……" 李逍遥听见

皇甫英的名字,心中一动,张了张嘴,却不敢阻断他话头,只得强自忍住。只听

林镇南道:" ……这皇甫英我早有耳闻,他是南直隶应天府的捕快班头,因为身

手了得,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气。我心中奇怪,这人同我素不相识,此番夤夜冒雨

前来,却不知为的何事?当即吩咐请进。" " 我一见这位皇甫英,登时吓了一跳。

他从头到脚都给大雨浇得精湿,衣衫紧贴在身上,一张脸白里透青,竟无半分血

色,神色极是憔悴。我疾忙起身迎上,说道:' 老兄就是皇甫大人?久仰了。你

这是……受了内伤么?' 他向我注目半晌,踉踉跄跄走到桌前坐倒,口中呼呼大

喘,却不答话。我心中更是惊疑,见他慢吞吞地抬起手臂,按在桌边,左手黑黝

黝地,竟是生铁铸就。我久闻皇甫英的外号叫做' 铁臂神鹰' ,那是说他一条手

臂给人砍去,换成了铁手。这人既装有义肢,自然绝非假冒。" " 那皇甫英喘息

片刻,面上渐渐有了血色,突然提起桌上的酒壶向口中直灌下去。他一口气喝下

半壶酒,这才抹抹嘴角,看着我道:' 林总镖头,兄弟正是皇甫英。此刻我给人

追杀,情势急迫,无暇跟你寒暄客气。我久闻林家镖行的大名,现下有一件性命

交关的物事,想请你老兄亲自出马走一趟镖,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一面说

着,一面从怀里摸出三张银票,' 砰' 的一声拍在桌上。" " 我斜眼一瞟,见银

票虽已被水浸湿,但确是应天府' 通诚金铺' 的花色,每张一百两,三张便是三

百两。我心想:你这家伙吃的是公门饭,怎会无端给人追杀?再者衙门里的事就

是官事,你又何故放着官路不走,反来花钱托镖?这其中定然大有文章。可是他

问我' 有没有这个胆量' ,简直就是当面骂人。我那时年轻气盛,自视甚高,这

口气如何咽得下?不假思索地脱口便道:' 皇甫兄,小弟虽然本事不大、名头不

响,可也是堂堂七尺汉子,你这等说话,可不是瞧我不起么?我们做镖行的,既

敢吃这碗饭,便没有不敢接的镖。你的宝货想必随身带着?就请取出来教兄弟过

过目罢。'" "皇甫英微一犹豫,取出一个油纸小包放在桌上。那纸团脏兮兮的,

想是在怀里揣得久了,外面微有破损,却瞧不出里面藏的甚么。三百两银子说多

不多,说少不少,可是仅为这么一个小小的纸团,却显得太过不合情理。我好奇

心起,伸手去取那纸团,想要看看究竟是何宝贝?哪知手臂刚一抬起,还未碰到

那纸团,皇甫英又闪电般地将它抢了回去。" " 我心里又是诧异,又有些恼怒,

问道:' 怎么?' 皇甫英闭目不语,将纸团紧紧抓在手中,过了半晌,汗水顺着

额角滚滚而下。我保镖半生,甚么样的客人不曾见过?可是这等古怪角色,却也

是头一回遇到。瞧他那样子,竟似将这脏兮兮的一团纸瞧得比性命还重,那又为

的甚么?我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无动静,心下不耐,起身离座,背着手来回踱步。

皇甫英睁开眼,缓缓说道:' 林总镖头,我绝非瞧你不起,只是这东西关系着几

条人命,你……你可……'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即住口,可是话中之意却再明白

不过。" " 我好生不快,嘿了一声,揶揄他道:' 尊驾讲话吞吞吐吐,做事更没

半分条理,你到底是不是闻名七省的铁臂神鹰?嘿嘿,兄弟现下可有点吃不准了。

你若拿不定主意,最好回家同老婆商量商量,反正我林家十年八载也搬不了家。

' 我这般言语相激,实是心中好奇。那纸团只有桃核般大小,难道里面包的是仙

丹灵药?否则怎会关系到几条人命?" 李逍遥听到这里,心下已是雪亮:" 那还

会有甚么?自然是水灵珠了。" 林镇南道:" 谁知皇甫英两耳竟如聋了一般,并

不接口,只呆呆坐着,似乎心中仍在委决不下。我索性转身回座,冷笑道:' 兄

弟酒还未曾喝够,老兄既拿不定主意,那就请便罢。' 说着自行斟酒吃菜,再不

向他看上一眼。皇甫英又呆坐片刻,突然霍地站起身来,双膝跪地,将那纸团高

高托起,直送到我面前。我吃了一惊,疾忙跳开,连声说道:' 你……你这是做

甚么?有话好说,快快请起。' 皇甫英呆呆地看着我,仍是端跪不动。烛火映照

之下,他那只铁掌发出幽幽的亮光,更显得奇诡无比。" " 我此时已隐隐觉察,

纸团中所藏之物非同小可,说不定会惹上甚么麻烦,不禁有些后悔。可是事已至

此,要我临阵退缩,出尔反尔,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当下我将他扶起,伸手接过

纸团,只觉入手沉甸甸地,颇有些分量,仿佛里面包着极凉的物事,隔了油纸兀

自透出阵阵寒气。我不知怎的,心下竟有几分紧张,将纸团托在手中,慢慢打开。

皇甫英对这东西显是极为爱惜,油纸、草纸,一张包着一张,从里到外足足裹了

四五层,待到纸团展开,那里面……里面是……咳,咳,是……是一颗……" 心

神激荡之下,喉头突然哽住,大声咳嗽起来。



  他受伤极重,咳声一起,愈来愈烈,竟是抑止不得。过得片刻,咳声震动脏

腑,口角又溢出了鲜血。李逍遥心如刀割,伸手和他相握,哽咽道:" 师父,我

……我晓得里面是……一颗珠子,对不对?" 林镇南连连点头,道:" 是,咳,

咳,我真是胡涂。你……见过皇甫英,他自然将这事告诉了你。我……咳,咳,

我又说来干么?" 过了好一刻工夫,林镇南咳声稍止,接着又道:" ……皇甫英

去后,我叫起天南,将接镖之事说了。他也觉此事十分蹊跷,劝我小心行事。我

连夜安排妥镖局事务,次日天还未亮,雨已住了,便带着珠子离家而去。你师娘

生性胆小,我恐她担心,便没对她讲明情由,只说去走一趟暗镖。" " 我同一名

趟子手出得后门,两人分乘坐骑,赶去城南码头。我夜间思来想去,寻思那皇甫

英将这珠子看得恁重,倘若稍有闪失,可不是要坏了林家的名头?是以假扮成寻

常客商的模样,只带随身包裹,绝不带大件行李,以免过于惹眼。我在码头数里

之外便即下马,打发那趟子手回去,一个人到码头兜了个圈子,暗地里留心察看,

并没见到甚么碍眼的人物。" " 我这才稍稍放心,沿江打听杭州的货船。问了几

家船户,都不对路,正要返回再问,忽听有人说道:' 这位长兄,借问一声,你

可是往东去么?' 我回头一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那人二十多岁年纪,穿

着绸缎长衫,头戴方巾,一张脸极是白净,脚下放着一只书箱,看样子是个进过

学的生员。我见他生得斯文,心下也有三分好感,便微微点头回礼。那人走过来

说道:' 我见长兄打听东去的货船,想必是往杭州了?小弟姓吴,正是要往杭州,

想同长兄结个伴,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迟疑未答。那姓吴的又低声道:' 小

弟此次出门,很是带了几两银子,长兄若不见外,船钱都算小弟一人的便是。'

我横了他一眼,冷笑道:' 多谢,这几两银子路费,在下还出得起的。' 走出不

远,却见那姓吴的仍鬼鬼祟祟跟在身后。我登时心中起疑,疾返而回,喝道:'

你干甚么?' 使了一招' 探花捞月' ,抓向他胸前' 紫宫穴'.那姓吴的' 啊哟'

一声,慌慌张张伸臂格挡,却给我抓了个正着。我见他格挡之际空门大露,双手

推在我臂上又绵软无力,显是不会武功,这才哼了一声,放开手道:' 你再敢纠

缠不休,我可要得罪了。'" "那姓吴的见我转身要走,急得叫道:' 林总镖头,

你……你请留步。'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人面生得很,我又已扮作客商,他却如

何认得我?那姓吴的红着脸道:' 林总镖头,你老人家别疑心,你在苏州城名声

素着,小生实是认得你的。' 说着连连作揖,又道:' 不瞒你老人家说,小生这

次前去杭州,随身带着五百多两银子,听说近来水盗甚是猖狂,惟恐遇见强人打

劫,便想寻一位好汉为伴。适才恰见你也欲搭船,这才上前搭话,谁知却惹得你

老人家发怒,这……这可真是该死。'"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模样不似说谎,

也就点点头,问道:' 你寻到往杭州去的船了?' 那姓吴的连连点头,指给我看

江边的一艘货船。我心想这人底子干净,路上倒是个不错的同伴,便道:' 你要

同我搭伴,那也不是不成,只是别再叫我林总镖头。我这次出门并非走镖,而是

访友,可不想给人认了出来。' 那姓吴的本以为没了指望,很是沮丧,这时见我

突有允意,喜得手舞足蹈,连声道:' 是,是。小生省得的。' 提起书箱,当先

便行。他一面走,一面大拍马屁,说道久闻我武功高强,响马、贼寇都闻风丧胆,

有我相伴,这一路定保平安无事。" " 那货船先给一位贩米的杭州客商租下了,

除他同四名伙计之外,只有一位搭船的单身男客。那米商言语粗鄙,满身铜臭,

很是惹人讨厌,不过我同他交谈几句,却没发现有甚么不妥。那单身客人是个满

脸胡须的大汉,头上缠着黑布,瞧不清楚相貌。他遍身污秽,衣衫样式颇为怪异,

我从前在云贵一带见过,很像是当地苗人的服色。这人自我下船之后,便在舱中

呼呼大睡,似乎于旁人的举动漠不关心。我暗地里留意了一阵,也未瞧出甚么破

绽。" " 这几日天气甚好,一路上风平浪静,船行得很快。那米商瞧我们不起,

自在大舱吃住,照看货物,因此小舱中便是我们三人。那苗人大汉从早到晚都在

瞌睡,只有吃饭时才会起身,吃过后倒头又睡,似乎打算将一辈子的觉都在这几

日里睡完。那姓吴的谈吐倒很风趣,我二人渐渐熟络起来,整日里论古说今,偶

尔看看江上风景,颇不寂寞。这一日到了大雁滩,突然下起雨来,货船泊在岸边

不能开动。傍晚雨停,那米商说道平白耽搁了一日路程,嚷着要船家连夜赶路。

船家见天气转晴,月色甚明,也就应了。" " 约莫一更时分,船行到江心,我迷

迷糊糊有些困意,正要打开铺盖睡觉,那姓吴的却突然邀我喝酒,说是月下行舟,

景色极美,已吩咐船伙整治菜肴,要通宵饮酒赏月。我几日来虽然顿顿不曾离酒,

可是因怕误事,未敢多喝,这时听他一说,登时勾起酒瘾。况且上船之后,一帆

风顺,再只几日便到杭州,想必不会出甚么岔子。当下欣然应允。众船伙将酒菜

搬上船头,我二人相对坐饮。那姓吴的年纪虽轻,可是酒量甚豪,转眼五、六斤

老酒下肚,居然浑若无事。" " 喝到深夜,我只觉眼花耳热,起身说道:' 多谢。

今日酒已足够,再喝只怕要醉了。' 正要回舱休息,那姓吴的伸手拦阻,笑道:

' 林总镖头武功天下第一,酒量自也不差,哪里就会醉了?来,来,来,我们再

喝他三斤。' 我听他叫出' 林总镖头' ,登时好生不快,心想:' 我上船之时叮

嘱过你,不可泄露我的身份。怎的几杯下肚便全忘了?' 不过他说我武功天下第

一,可真教人听了欢喜。当下也就不以为意,摆摆手道:' 别乱讲,谁说我的武

功天下第一?'" "那姓吴的道:' 纵然不是天下第一,只怕在你心里也相去不远

罢……嗯,不知林总镖头自以为平生最得意的武功是哪一样?' 我听他问得无礼,

脸上又似笑非笑的,很不尊重,不由得恼怒,叱道:' 我林家祖传的水月剑法天

下一绝,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一个读书人,问这些干么?' 那姓吴的

笑道:' 这水月剑法我倒也有所耳闻,听说很有些门道。三年前林总镖头在九江

斗杀太湖帮的二当家,不知用的是不是这路剑法?' 我听得一怔,奇道:' 你怎

会晓得此事?' 那姓吴的哈哈大笑,一字一顿地道:' 我岂止晓得这些?我还知

道林总镖头此去杭州,为的是护送一颗宝珠,是也不是?'" "他这话才一出口,

我便觉耳中' 轰' 的一声,宛似响了个炸雷,满腔酒意登时惊得无影无踪,心想:

' 糟糕,糟糕!想不到我林镇南保镖半生,这次居然会走了眼。丢人现眼还是小

事,这狗贼既然知我大名,仍敢向我叫阵,那定是设下了厉害之极的埋伏,看来

今日之事绝难善了。可惜我长剑留在舱中,并未随身带着,这却如何是好?'" "

那姓吴的见我不语,又是哈哈一笑,说道:' 实不相瞒,小弟我也是武林中人,

咱们相识多日,早该亲近亲近。小弟真名叫做司马无忧,你老兄不知听没听过?

' 我闻言更是一惊:' 这司马无忧是西南道上有名的采花大盗,位列黑道四魁,

我却从未见过,盛名之下,想不到竟如此年轻。我前晚才接到宝珠,他次日一早

便来搭讪,赚我入彀,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我晓得今夜不免一战,反倒定下

神来,心里只想:' 从前只闻此人轻功了得,却不晓得拳脚兵刃上的修为如何?

哼哼,姓林的名气虽不如你,可是说到生死相搏,却也经过不少,你欲从我手中

抢夺宝珠,那也须露两手真本事才行。'" "我心中正自盘算,那司马无忧已是推

案而起,左足横扫,' 砰乓' 数声,将船头的杯盘桌凳尽数踢落江中,跟着一提

袍角,自衣襟下抽出一柄明晃晃的长剑。船上众人听见响动,纷纷走出来察看。

司马无忧瞪眼喝道:' 想找死么?都给我滚远些!' 俯身拾起一只跌落的酒杯,

反手掷出。一名船伙大声惨呼,给他打中穴道,仰面摔落江心。众人见他如此凶

戾,只吓得大呼小叫,一齐逃开。" " 司马无忧看着我笑道:' 林总镖头,咱哥

儿俩无怨无仇,这几日又聊得很是投机,我看犯不上动刀子拼命。你将那水灵珠

交了出来,咱们各走各路,你看如何?' 我呸的一声,骂道:' 放你妈的狗臭屁!

你想要宝珠,就用自己的狗头来换罢!' 司马无忧脾气倒好,被我骂了个狗血喷

头,也不生气,仍是笑嘻嘻地道:' 很好。我知你的剑在舱里放着,快去取来,

等会儿决过高下,也好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哼了一声,心中暗喜:' 但教我

手中有剑,难道还会怕了你这淫贼?' 当即奔回舱中,从包袱里取出长剑,正要

出门厮杀,猛地发觉那苗人竟已不见了踪影。之前船头吵嚷,他并未出来察看,

这会儿却不知去了哪里?难道他是司马无忧伏下的帮手?大敌当前,我也顾不得

细想,当即迈步出舱,横剑喝道:' 狗贼,动手罢!'" "司马无忧抖抖手中长剑,

笑道:' 林总镖头,你说你林家的水月剑法天下闻名,我新近却也学了一路精妙

剑法,咱哥儿俩今天就比划比划,看看是谁……' 说着说着,身形突然疾跃而起,

我只见眼前白光闪动,那……那狗贼已接连向我刺了三剑。他说话时一直面上带

笑,并无异色,我自是毫不提防。这三剑又快又狠,将我逼得无力招架,只有连

连后退,直退到船舷之旁,这才还了一招……" 李逍遥静静地坐在石上倾听,不

敢打断师父的话头,可是心中的惊讶殊不下于初遇司马无忧的林镇南。皇甫英先

前曾对自己言道,他将水灵珠交与林镇南后,便给司马无忧捉回了南绍。可是在

同一时刻,船上怎会又有一个司马无忧?舱里那形迹可疑的大胡子苗人,无疑便

是自己幼年所遇的怪侠。这人真可说是神出鬼没,如何竟会跟着水灵珠来到船上?

他到底是谁?仿佛一个无处不在的影子,总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脑中存了几点疑问,之后的话便未曾听清。定一定心神,只听林镇南说道:

" ……我二人斗到第三十招上,一套水月剑法堪堪使完,司马无忧招数一变,突

然演出一路古怪之极的剑法来。我明明见他挺剑攻我左肋,待到回挡之际,他剑

身却又一软,这一剑竟然转了个弯,变作点向我小腹。我大吃一惊,疾忙吸气缩

腹。好在他招数已然使老,没能在我肚子上刺个窟窿。司马无忧口中啧啧连声,

叫道:' 可惜,可惜!' 嗤的一剑,剑锋倏转,却将我衣袖割破一道口子。" "

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不知他这是何方妖法,竟能将手中剑随意变幻方位?之后

的四五回合,我脑中只想着那诡异的一招,全不能集中精神。这一来剑法大乱,

十招之内便给他占了上风。再斗片刻,手腕突地剧痛,已然中了一剑,长剑把攥

不住,脱手飞出。司马无忧抢上两步,唰唰两剑,疾攻过来。我手中无剑,难以

抵挡,退到船舷之旁,势已无可闪避。便在此时,忽听得' 铮' 的一声轻响,司

马无忧向后疾跃出去,连退三四步,方才勉强站稳,气急败坏地叫道:' 何方高

人?竟然突施偷袭,好不要脸!'" "我此番死里逃生,又惊又喜,抬头一看,月

光下只见桅杪竟坐着一人。此人身穿黑衣,头缠黑布,正是那形迹怪异、总也睡

不醒的苗人。那船桅高达三丈,他悄悄爬了上去,坐观争斗,我二人竟都丝毫未

觉,这份轻功直是骇人听闻。适才慌乱之中,我也不知发生何事,可是看司马无

忧的样子,想必暗中吃了一个大亏。" " 那苗人原本两脚悬空,神态甚是闲适,

听见司马无忧叫骂,突然双臂大张,一个筋斗翻将下来。司马无忧趁他落地未稳,

挺剑便刺。那苗人哈哈大笑,并不闪避,左臂飞快地一伸一缩,也不知用了甚么

神妙手法,又是铮的一声,司马无忧长剑已然脱手。那苗人不等长剑飞出,随手

一抓,轻轻巧巧便抓住了剑柄,跟着手腕翻起,右手扳住剑尖,用力一拗,啪的

一声,将剑尖拗断了一截。" " 司马无忧见他露了这手武功,吓得连退两步,低

头看看那人的影子,说道:'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我两个比剑争斗,可…

…可没得罪你啊。' 他声音发颤,想是怕得厉害。那苗人笑道:' 他妈的,你想

我赶快死了做鬼吗?我自然是人,你这王八蛋才是鬼。老子见了你,就像见了他

妈的大头鬼!' 冲我点点头,说道:' 林总镖头,劳驾将你的剑借给这王八蛋用

用。' 他这句话说得彬彬有礼,很是客气。我呆了一呆,走过去拾起长剑,递给

司马无忧。司马无忧伸手接过,心中也是莫名其妙,怔怔地看着那苗人。那苗人

一瞪眼,喝道:' 看甚么?你用拜月老狗的狗屁剑法侥幸赢了林总镖头,想必心

中很得意罢?现下我就使几招水月剑法,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我这才明白他

此举之意,心中不禁大为感激,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他如何会使我林家独传的

水月剑法?莫非是在哄骗那厮?' 正想着,两人已然动起手来,司马无忧使的正

是那路怪异剑法。这一回我在旁观瞧,看得分外清楚,他这路剑法果然厉害无比,

每一招刺到中途都变了方位,忽上忽下,倏左倏右,变化奇诡,教人好生难防。

" " 司马无忧狂风骤雨似地疾攻了十余剑,那苗人却全然不睬,既不出剑招架,

也不纵跃闪躲,双足就如牢牢钉在甲板上一般,更未移动过半寸。司马无忧的剑

尖有时明明已刺到他身前,看来决然无可闪避,可是不知为何,始终都差了那么

一点,总也刺他不到。我看得又是欢喜,又是心惊,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拳。顷刻

之间,司马无忧已连换五、六种方位,刺出三十余剑,仍是徒劳无功。那苗人哼

的一声,喝道:' 你这可威风够了罢?' 手臂挥动,只听' 嗤嗤嗤嗤' 一连串声

响,司马无忧胸前、双臂、袍襟各处,霎时间给他刺破了无数小洞。那几式剑招

精巧绵密,确是咱们林家的水月剑法,可……可是这轻灵飘逸的几招教他使得疾

若雷电,天下又哪有这样快的水月剑法了?他手中拿的原是无锋之剑,可是他内

力浑厚无匹,剑上激出的劲气……却……却比天下间最锋利的宝剑还要锋利得多

……" 林镇南一口气讲了半晌,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再也无力继续,只得暂

停歇口。李逍遥听他喘得厉害,伸手在他胸前轻轻推拿数下,劝道:" 师父,你

老人家先歇一歇,咱们慢慢再讲。" 林镇南却晓得时候已然无多,生恐话未说完,

自己先要死去,勉强一摆手,道:" 别插话,我……我还有话要说。" 李逍遥答

应一声,黑暗中只见师父的胸口上下起伏,越喘越急,心中突然一阵酸楚,侧过

头去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林镇南道:" ……司马无忧这狗贼已吓得面无人色,站在那里

动也不动。那苗人喝道:' 本该取你狗命,老子这次手下留情,快滚你的蛋罢!

' 只见剑光一闪,司马无忧大声惨叫,左手已被他斩落下来。那苗人跟着飞起一

脚,' 扑通' 一声,那……" 说到此处,突然脸现惊愕之色,失声叫道:" 啊,

是……是甚么人?" 他原本仰卧石上,这时身躯微挺,伸手指向头顶,似乎看到

了甚么。



  李逍遥尚不及回身,便听头上崖顶发出" 喀" 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一块碎石

滚落。他疾跃而起,双掌在身周舞了个圈子,仰头看去,月光下见一道人影如大

鸟般直扑下来。李逍遥双掌齐出,那人身在半空,无可避让,也即拍出两掌。"

啪" 的一声,四掌相交,李逍遥但觉对方掌力浑厚,双臂震得微微发麻,脚下拿

桩不定,连退了三四步方才站稳。那人身躯前翻,轻飘飘落在石上,沉声喝道:

" 别动手,是我!" 李逍遥又惊又喜,叫道:" 皇甫大哥?" 来人一身长衫,目

光炯炯,正是皇甫英。他两眼向林镇南一扫,不由得悚然变色,大声叫道:" 不

好!" 抢上几步,右腕一翻,扣住林镇南的脉门。林镇南身躯一颤,瞪大双眼,

颤声道:" 你……你……" 欲待抽手,却没半点力气。皇甫英道:" 林总镖头,

你认不出我了?是我,是小弟皇甫英啊!" 铁手运指如风,连点了他七八处穴道。

林镇南大张着口,神色间既似欢喜,又似恐惧,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呆了一呆,

" 扑" 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表情渐渐僵住。



  这一连串的变故突如其来,将李逍遥惊得目瞪口呆。皇甫英见他发呆,厉声

喝道:" 快取水来,林总镖头快不成了!" 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倾了几粒

药丸,塞进林镇南口中。李逍遥恍然大悟,赶忙奔去涧边取水。张皇之下,双手

好似筛糠般抖个不停,连舀数次,这才舀了满满一捧水。他急急而返,远远便见

皇甫英盘坐在石上,脸色极为凝重,林镇南手脚大张,躺在一旁,已是动也不动。

李逍遥只觉眼前一黑,手一颤,一捧水摔在地下。



  过了不知多久,只听皇甫英在耳边不住声的相唤:" 兄弟!兄弟!" 李逍遥

猛地醒来,发觉自己正跪在石上,紧紧抱着林镇南的尸体,竟已发了好一阵痴。

林镇南面色安详,宛如熟睡一般。李逍遥轻轻叫道:" 师父!师父!" 生恐打扰

他安睡。林镇南自然再不能答应。李逍遥鼻子一酸,泪水滚滚而下,一滴一滴落

在林镇南身上,慢慢打湿了他的衣襟。



  皇甫英看得心中酸楚,任他哭了一阵,劝道:" 好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

……唉,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这位林总镖头……到底是谁害死他的?这死了的女

子又是何人?" 李逍遥放开林镇南,坐起身来,眼望涧中湍急的溪水,脑中一片

空白。



  静了半晌,只听皇甫英说道:" 自你下船之后,老哥哥我就一直暗地里盯着。

只是你身边总跟着一位小姑娘,说起话来可……可就不大方便,是以不忙同你相

见。后来我见你住进林家,很是喜欢,心想你头脑聪明,见事极快,这一回定能

探到有用的消息。唉,想不到几日不见,竟会出了这样的惨事。" 停了一停,又

问:" 适才我探林总镖头脉搏,见他全身经脉似给人尽数震断,这下手之人武功

极高,究竟是谁?" 李逍遥心道:" 原来皇甫大哥一直暗中相随,却又怎不早些

现身?他身上带有各样伤药,倘若早来一刻,说不定师父便不会死。" 不过这念

头一闪即逝,毕竟林镇南受伤极重,皇甫英并非神仙,要他起死回生,实在不大

可能。说道:" 害我师父之人,就是林天南那狗贼!" 蓦地里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跳起身来,怒道:" 大哥,我……我这就去杀了那狗贼!" 皇甫英叫道:" 且慢!

" 双臂张开,将他拦住,道:"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也不用急在一时。眼下

李大侠生死未卜,找到水灵珠才是大事!你难道全忘记了?" 李逍遥大声道:"

师父呢?我师父就白白死了不成?" 皇甫英道:" 兄弟,那林天南名动天下,武

功极高,你想要报仇,只怕还须练上几年功夫。咱们先救李大侠,再商议报仇之

事。常言道:' 事有轻重缓急。' 这其中的先后、利害可万万颠倒不得。" 李逍

遥给他说得哑口无言,颓然坐倒,眼看林镇南死去的惨状,忍不住又是一阵悲从

中来。皇甫英不欲他太过伤心,拉着他走出十余丈远,找了一块大石,相对坐下。

李逍遥慢慢将仙灵岛娶亲、苏州城入赘之事说了一遍,皇甫英点点头道:" 原来

那姑娘是黑苗族的公主,这可真想不到。苏州城外你给人擒住之时,我便在暗中

窥视,见这其中似乎牵涉到……牵涉到那个……儿女私情,恐怕你面上不好看,

是以没敢露面,只偷偷解了那姑娘的穴道,助你脱险。兄弟,老哥哥现下要责备

你几句,你别见怪。这位姑娘既是苗家女子,身上多少透着点儿邪气。你要讨老

婆,咱们汉人之中有的是好姑娘,何苦……何苦这个……" 言下之意,对此事颇

不以为然。



  李逍遥给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只得点头称是,心想:" 原来苏州城外我

被小高那厮擒住,替灵儿解穴之人就是皇甫大哥,他不肯同我相见,为的是怕我

难堪。我爹生死不明,我却一味胡闹,这可真他妈的羞死人了!" 他心中羞惭,

愈加不敢说出赵灵儿失踪之事。



  皇甫英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说,转过话头道:" 你师父林总镖头这一死,水

灵珠更是没了着落,咱哥儿俩须得好好核计核计。" 李逍遥道:" 大哥,刚才师

父话未说完,便不幸去世。他将那鬼珠子平安送到我家,却又被黑苗怪人从我手

中诓去,咱们虽不知这人到底是谁,不过我心里总在嘀咕,这事……恐怕有点儿

蹊跷。" 把林镇南江心遇险、后又获救的事说了。



  皇甫英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不住地默默点头。二人计议一番,皇甫英一力主

张同去南绍。李逍遥只得编了个谎话,说先要将师父和师娘的遗体焚化,送回余

杭安葬,再往南绍与他会面。皇甫英虽不情愿,但也无法。他心忧李三思,坐立

不宁,当下叮嘱了李逍遥几句,便匆匆离去。李逍遥望着皇甫英月下渐行渐远的

背影,心中突地一阵怅惘。他二十年来无忧无虑,一旦事到临头,只觉烦恼重重,

挥之不去,竟似这无处不在的月光一样。



  他发了一阵呆,慢慢走回大石旁,将师父、师娘的遗体搬到空旷平坦之处,

拾了一大堆枯枝,生起火来。雨后万物皆湿,枯枝烧得毕剥作响,冒起浓浓的白

烟。火焰渐渐升腾,终于吞没了林镇南夫妇的身体。李逍遥呆呆看着,突然扑倒

在地,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幼失双亲,虽然自己尚不觉得,但其实心中早

将林镇南这个师父当作父亲一般看待,这时见他惨死,实是悲愤得无以复加,恨

不能立时一刀将林天南杀了,以雪此仇。



  待得火熄烟消,天已微明。李逍遥安葬了林镇南夫妇的骨殖,坐在坟前发呆,

心中忽道:" 师父说' 世上人心难料,是非莫辨' ,这话果然有几分道理。师娘

先前一时胡涂,做下错事,那是万万对不起师父的。但她为了师父,甘愿死在林

天南剑下,瞧她死前的模样,却也一片至诚。唉,也不知这兄弟二人,到底在她

心里爱哪个多一些?" 耳听得山上松涛阵阵,犹带呜咽之声,想起林镇南凄凉的

身世,不觉又呆呆出了会儿神。爬出山涧,顺着小路信步上山,只觉心中空荡荡

地,全没半点着落。一面走,一面想:" 师父话未说完便已去了,那黑苗大汉究

竟是何人?连皇甫大哥也不清楚。唉,师父这一死,只怕世上再无人知晓这段往

事了。" 一路前行,脑子里不停胡思乱想,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上到一处平

缓的山坡。极目望去,西北一带峰峦起伏,连绵不绝,却不知有几千百里。心下

正自迟疑,忽听身后" 扑哧" 一响,有人发出一声轻笑。李逍遥回头看时,却不

见人。他脊背一阵发凉,站住不动,伸手摸摸怀里的三张" 天师符" ,暗道:"

大事不好,老子遇上妖怪了。等会儿若有甚么风吹草动,也不知这几张鬼画符顶

不顶用?" 战战兢兢地等了许久,不见有何动静。李逍遥更是害怕,突然大叫一

声,直向山下冲去。才奔出几丈远,便听有人叫道:" 呆瓜小贼!" 李逍遥一怔,

停步转身,见林月如穿着一袭劲装,身背长剑,正笑吟吟地站在身后。李逍遥不

禁又气又羞,肚子里回了一句:" 刁蛮丫头!" 没好气地问道:" 你来做甚么?

" 林月如一扬手,道:" 送包裹啊。你要不要?" 李逍遥这才看见她两手各提着

一只包袱,便是自己和赵灵儿随身之物,昨晚急着去追蛇妖,却来不及带走。当

下一言不发地走到她面前,接过包袱,转身便行。



  林月如顿足叫道:" 喂!喂!你要去哪儿?" 李逍遥头也不回地道:" 你管

我?" 走出几步,只听林月如高声说道:" 赵姑娘给蛇妖捉去啦,你救她不救?

" 李逍遥心中一动,脚步慢了下来。林月如快步赶上,道:" 你停一停,我有话

说。" 李逍遥停步回身,见她走得微微气喘,额上见汗,不由心中一软,叹道:

" 林姑娘,你赶来相送,我李逍遥很承你的情。不过咱们两个……唉,你……你

还是回家去罢。" 林月如脸一红,侧头向他打量片刻,道:" 少说废话,我饿啦,

你先陪我吃些东西,我跟你说赵姑娘的事。" 说着走到路边石上坐下,取出两块

干粮,将其中一块递了过来。



  李逍遥一愣。他整晚未睡,当真已是又累又饿,依照本意,原是决不肯再吃

林家的东西。可是肚饥这桩事极为古怪,往往之前并不觉怎样,一旦见了食物,

就如山崩海啸一般,再也抑止不得。李逍遥只看了那干粮一眼,肚子里立时咕咕

之声大作,心道:" 也罢,老子就吃你一块,那又如何?" 当即放下包袱,接过

干粮。吃得几口,只觉香甜无比,索性慢慢坐倒。



  林月如道:" 昨晚你我都曾在东厢房见过那蛇妖,赵姑娘给它捉去,那是确

然无疑的了……" 李逍遥点点头。他满嘴食物,难以开口,心中却道:" 这岂不

是废话?" 林月如接着道:" ……我知你上山是为救赵姑娘。可是你独个儿一人,

斗得过那蛇妖么?" 李逍遥将口中的干粮奋力吞下,含含糊糊地道:" 多谢,这

却不劳费心。" 林月如哼了一声,道:" 人家干么替你操心?我是替赵姑娘担心。

这山名叫' 涂山' ,方圆便没一千里,七八百里是有的。倘若一个傻头傻脑的呆

瓜,又不识得路,你猜猜几年能找到蛇妖?" 李逍遥给她说中心事,沉吟不答。

过了片刻才道:" 你虽住在苏州,多半也没来过这里,难道又会识得路了?" 林

月如道:" 你怎知我从没来过这里?前些年蛇妖在城外捉去一个女孩儿,爹爹曾

带人进山找寻,我偷偷跟在后面,不多不少,恰恰来过一次。" 顿了一顿,又道:

" 赵姑娘在我家出事,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带你去寻蛇妖,救她出来。再者

两人同去,总好过了一人,遇事也能有个照应。" 李逍遥吃了一惊,忙将手中剩

余的干粮一口吞下,大声道:" 那可不成。" 心想:" 你这丫头虽然讨厌,却是

师父唯一的骨血,倘若有何闪失,我怎么对得住师父他老人家?" 林月如猜他并

未吃饱,顺手递过吃剩的大半块干粮,道:" 给你,我吃不下啦。" 李逍遥微一

犹豫,便即接过。林月如又问:" 为甚么不成?" 李逍遥摇摇头,道:" 蛇妖厉

害,你万万不能同去。你将上山的路径说给我听,这就回家去罢。" 林月如道:

" 你是说我的武功不如你了?" 李逍遥道:" 哪里。你武功很高,我早就甘拜下

风。" 林月如知他不过是随口敷衍,心中微微有气,瞪起眼道:" 你不许我同去,

我干么要告诉你蛇妖住在哪里?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想来便来,你管得着么?

" 李逍遥给她噎得连翻白眼,心知这丫头脾气倔强,天不怕,地不怕,她既如此

说,多半就真敢一个人上山,那可更加不妥。当下想了一想,道:" 既然如此,

那就只好劳烦你了。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一旦找到蛇妖的老巢,你须得即刻返回,

不得找茬生事。否则我宁可一个人慢慢去找。" 林月如听他答允,登时喜得笑逐

颜开,呸了一声,道:" 少臭美了。说得这般肉麻,好像我非要死乞白赖地求你

一般?" 吃过干粮,歇息片刻,二人便即动身。一路上李逍遥言语探问,知她一

早从家里偷跑出来,并不知林夫人的死讯,也就不提此事。翻过两道山脊,地势

渐高,脚下再无道路,只见漫山遍野密密丛丛,生的都是不知名的矮树。李逍遥

当先开路,挥剑砍去杂木。二人走得辛苦,再没力气说话。



  晌午在一处山谷中歇脚打尖,李逍遥捉了两头鹌鹑,剥皮洗净,生火烤熟。

林月如一面咬吃,一面笑着赞道:" 瞧不出,你烤肉的本事还真将就得过。待我

将来发了大财,一定雇你做我的厨子。" 李逍遥道:" 何必费这个事?你去跟你

爹说,替你寻一个开酒楼、开饭庄的婆家,包管你每天鸡鸭鱼肉吃个够。" 林月

如脸一沉,不悦道:" 你不肯替我烤,大不了不吃便是,谁又稀罕了?我干么要

寻一个开酒楼、开饭庄的婆家?我……我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你来多事!" 李

逍遥哈哈大笑道:" 阿弥陀佛。你肯一辈子不嫁人,我要替全天下的男人多谢你

啦。" 林月如" 呸" 的一声,将手中半只鹌鹑劈面掷来。李逍遥侧头避让,那鹌

鹑掷在树上,撞得稀烂。他心中莫名其妙,不知自己一句玩笑,为何会惹得她大

发脾气?见她面色涨红,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显是气得不轻,不禁更觉愕然,

讪讪地走去一旁。



  下午再行,林月如赌气闭紧了嘴,不肯说话。行至黄昏时分,山势愈险,李

逍遥驻足四顾,见身后远方林木杂沓,青山起伏,已看不到苏州城的影子。忽听

林月如叫道:" 咦,那是甚么?" 李逍遥顺着她眼光看去,见前面山坳里隐隐露

出小屋一角,似乎有处人家。李逍遥心中微觉惊讶:" 这里山高林密,怎会有人

在此居住?" 迈步而前,说道:" 咱们过去瞧瞧。" 下到山坳,走了约一箭之地,

见树林外有一座茅屋。那茅屋用泥巴垒就,前高后低,屋顶上茅草给山风吹去不

少,露着几处大洞,显得破败不堪。二人转到屋前,见门口并无木板,只竖了半

片旧竹席,权作大门。李逍遥探头向内张看,屋角堆了一大蓬干草,上面躺着一

人。那人听见响动,坐起来问道:" 是谁?" 嗓音干枯,却是一位老人。



  李逍遥大声道:" 我们是走路的,想要打扰老爹一晚,不知方不方便?" 那

老人慢吞吞地爬起身,看了看二人,嘴里嘟嘟囔囔地道:" 方便,有甚么不方便?

……咳咳,走路的人走到这里来,倒真少见……" 撑着一根短木杖,慢慢挪到门

边,搬开竹席,将二人让进屋来。



  茅屋仅一丈见方,甚是逼仄,进到里面顿觉压抑万分。李逍遥和林月如贴了

墙壁跪坐下来,好奇地四处打量。屋内几乎空无一物,更无桌椅板凳,只在正中

摆了一只炭盆,里面堆着干柴。墙角又有几只粗陶大罐,不知装的甚么。那老人

看来已年过六旬,须鬓皓白,穿一件破旧的单衣,一双浑浊的老眼半开半闭,不

住向二人上下打量。



  林月如给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笑,道:" 冒昧打扰,真是失礼得紧。

不知老爹家中还有何人?" 那老人咳了几声,并不回答,径直走向屋角的草堆,

仰面躺下。看他相貌虽只六十余岁年纪,可是身躯佝偻,步履蹒跚,比之八十老

叟还颇有不如,从门旁到屋角,短短的几步路,竟比常人慢了一倍不止。



  林月如冲李逍遥吐吐舌头,轻声说道:" 这老人家独自住在大山深处,甚是

不便,却不知为的甚么?" 李逍遥心道:" 这老头子半聋不哑,多半脑袋坏了。

" 笑道:" 想是这山中藏着甚么值钱宝贝,老爹一个人躲在这里闷头发大财。"

林月如瞪了他一眼,打开包袱,取出干粮、水囊,放在一旁,说道:" 劳驾,借

你老人家的柴火用用。" 当下生起火来,烘烤干粮。那老人默默搬出一只大罐,

里面是半罐粗米。屋后又有一口水缸,贮满了清水。李逍遥淘了些米,放在火上

熬煮。那老人看着二人生火、煮粥,不时咳上两三声,并不说话。



  待得粥熟,天已黑透。林月如装了三碗米粥,三人团团围坐,一声不响地喝

着。那老人突然问道:" 你这两位小哥儿、大姑娘,好好的上山做甚么?莫非是

来寻那蛇妖?" 李逍遥和林月如对望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吃惊。林月如道:" 这

……你老人家如何晓得?" 那老人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粥,说道:" 这山上光秃

秃地,鬼影也没得一个。前面一路都是悬崖峭壁,翻过' 仙人镜' ,便是那蛇妖

住的' 隐龙窟'.你们不是去' 隐龙窟' 么?" 二人又情不自禁地对望一眼。李逍

遥尚自迟疑,林月如已抢着道:" 啊哟,原来你老人家晓得蛇妖的事,那真是再

好不过。我二人从苏州城来,这位……这位李大哥的表妹昨晚给蛇妖捉进山去,

我们正要救她出来。老爹,听你话里的意思,莫非也同那蛇妖有甚么过节?" 那

老人一手持碗,一手屈过手肘,伸拳在腰间轻轻捶了几下,头也不抬地道:" 有

甚么过节?嘿嘿,你倒猜猜有甚么过节?十五年前,我家小三便死在它手里,那

算不算过节了?两年后,小三的爹也给它害死,又算不算是过节?去年腊月里,

我的孙女晓慧被活捉了去,至今再没半点音信……我老汉今年六十四了,还能有

几年好活?不瞒你说,我央人搭这间小屋,为的就是能撞见那畜生下山害人。嘿

嘿,老天爷可真是开眼……我足足等了小半年,有没有看见一只鬼影子了?" 他

一面说话,一面慢慢将空碗放在地下,神色极为平淡,仿佛在讲着一件旁人的事

情,同自己没有丝毫相干。



  林月如听得心下惨然,一时却是无由安慰。李逍遥也唏嘘不已,叹了口气,

问道:" 小三是谁?是老爹你的孙儿么?" 那老人点点头,看了李逍遥一眼,道:

" 小三死的那年还不到九岁,他若活着,如今也像你一般大了。" 说着长叹一声,

望着盆中的炭火呆呆出神。



  过了半晌,林月如忍不住小声道:" 原来这蛇妖如此猖狂,连你的孙女也给

它捉去。它……它又怎地害死小三父子俩了?" 那老人低着头,嘴里喃喃地不知

说些甚么,并不接口。良久擦擦眼角,说道:" 你两个是城里的小姐、少爷,想

来不曾听过这事。反正夜长得很,你们爱听,就慢慢听我说下去……" 原来这老

人姓张,发妻早丧,儿媳生下孙女张晓慧后也难产而死,他同儿、孙、孙女,一

家三代四口,就住在涂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那村子不大,只二十余户人家,家家

都以种田、养羊为生。村北十里之外有一座山谷,名叫老龙窝。那老龙窝水草丰

美,是个放羊的好去处,只是村人多嫌路远山高,极少有人愿去。张老汉的孙子

名叫小三,他年纪虽小,却极懂事,知道羊儿只有吃到好的牧草,才会长得又肥

又壮,所以每天一早都会将自家的一大群白羊赶到老龙窝放牧,从不怕苦。故老

相传,这涂山深处颇多蛇虺,有些已修炼成精,常常四出害人。小三的爹怕儿子

出事,每每叮嘱他小心在意,切不可走进大山深处。



  有一日小三放羊归来,发觉走失了一只羊羔。这事先前可从未有过,爷儿俩

不禁又气又急,沿途搜寻良久,直至天黑也一无所见,无奈只得悻悻作罢。过了

几日,小三又进谷放羊,撒开了羊群,任羊儿啃吃青草,自己躺在大石上打盹。

正当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得不远处有些响动。小三起身查看,见羊群依旧在乖乖

地吃草,并无甚么异样,也就未加在意。过了不久,又是" 咻" 的一声,响声尖

锐,便似风吹空竹一般。



  小三一骨碌从石上爬起,见羊群仍无任何异常。他心中奇怪,想起几日前丢

羊之事,顿时起了疑心,伏在草丛里一动不动,留心察看。可是等了许久,却一

无所见。小三正自纳闷,忽然一群野鸟结伴而来,飞过一座山包。只听" 咻" 的

一声怪响,群鸟竟纷纷向下坠去,迅如流星,如矢投壶,似乎山包下有一张无形

的巨口,将群鸟都吸了进去。



  小三心中好奇,慢慢摸至近前,见那山上盘着两条怪蛇,身躯庞大,足有水

桶般粗细,全身鳞甲灿然,正懒洋洋地向日晒鳞。二蛇想是一公一母,西首那公

蛇更长大些,头上生了一只怪角,不时将头靠在母蛇颈下擦擦挨挨,状甚亲密。

不多时,又有一群野鸟从上空飞过,那公蛇昂首张吻,尽力吸去," 咻" 的一声,

将七八只鸟都吸了进肚。



  小三心道:" 这两条蛇生得这般长大,那不是要成精了?不用问,前几日丢

失的羊羔定也给它们吃了。" 他生恐二蛇再来吃羊,也不等天黑,就慌忙赶着羊

回村。小三到家之后,将此事说了。张老汉大惊,连呼" 好险" ,嘱咐他今后只

准在村边放牧,再不可踏进老龙窝一步。起初几日,小三倒也听话,可是日子久

了,群羊总吃不饱,眼见得一日瘦似一日。他小孩子心思,暗想:" 爷爷不准我

去老龙窝,是怕大蛇将我吃掉。只要不靠近那座小山,又有甚么危险了?" 当下

打定主意,每日仍去老龙窝放羊,只瞒着家人不说。



  这般过了一月有余,突然一晚大风大雨,羊群乱哄哄地自行奔回村来,却不

见了小三。小三的爹想起前事,心知不妙,邀了几位村人冒雨赶去老龙窝。进谷

不久,众人在一处大石下发现一摊血迹,旁边扔着一只草鞋,正是小三脚上所穿。

小三的爹又悲又怒,次日买了十余把杀猪尖刀,独自来到老龙窝。他依照小三所

述,在山包之下细细查看,循着隐隐的蛇迹布下一行刀阵,将刀柄深埋入土,只

露出刀尖在外。其后接连几日,他每晚都来查看,果然在第五日上发现一条死蛇。

那蛇死在山隙内,尾巴却仍在深草之中,委实大得惊人。小三的爹叫来众人,合

力将它拖出,见死蛇自颈至腹都给刀尖剖得稀烂,血流满地。它头上无角,自是

母蛇无疑。



  从打出了这事,就再没人见过那公蛇,过得两年,众人也就渐渐将之淡忘了。

偶然一日,小三的爹上山砍柴,直到天黑也不见回来。张老汉眼皮乱跳,只觉心

神不定,赶忙央人进山去寻,却见小三的爹背靠一棵大树挺直而立,早已死去多

时,胸前开了好大一个洞,肝肠肚肺流了满地。众人都说,张家人得罪了蛇妖,

那公蛇此番杀了小三的爹,是替母蛇报仇来着。又有人说,那公蛇已然修炼成精,

从此再无人能制服它了……



  张老汉讲到这里,垂泪不止,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柄尖刀,说道:" 小三

的爹死后,我拉扯着晓慧一天天苦捱,这才将她养大。谁知道去年冬天,有人看

见晓慧又给那蛇妖捉了去,至今没有半点消息,也不知是死是活。唉,我一个七

老八十的老头子,留着这条命做甚么用?这把刀便是当年小三的爹留下的,我

……我早不打算再活,就盼着哪一天遇到这畜生,拼着跟他同归于尽,一家人也

好死在一起。" 一面说,一面取出一块肮脏的破布在刀身上缓缓擦拭,更不向二

人看上一眼。



  李逍遥记得在林家堡曾听林忠说过,十五年前苏州城外确有蛇妖的传闻,想

必说的就是张老汉一家之事了。心道:" 要说大蛇修炼成精,多半是乡下人没见

识,胡乱编造出来的,未必可信。但母蛇被杀,公蛇居然能隐忍多年,伺机报仇,

也真教人不寒而栗。不知捉走灵儿的是否就是这个家伙?" 三人静静坐了半晌,

一时都是无语。李逍遥耳听茅屋外山风呼啸,有如鬼哭,不禁有些毛骨悚然。林

月如忽道:" 我先前曾听人说过,那蛇妖一向并不吃人,你的孙女晓慧一定没事,

想来只是教它关了起来,逃脱不得。你老人家放心,我二人都学过武功,这回上

山,正是要寻那蛇妖算账。待我们铲除了蛇妖,晓慧妹妹自然平安回来,同你老

人家团聚。" 张老汉定定地望着林月如,脸上露出半信半疑之色。过了片刻,突

然起身跪倒,连连磕头,哽咽道:" 阿弥陀佛。你能救出晓慧,那……那可真不

知如何报答你啦。我老汉跟你磕头。" 李逍遥和林月如赶忙将他扶起。



  李逍遥道:" 老爹既没见过蛇妖,不知是否听人说起过蛇妖的模样?它…

…它可是生得半人半蛇?又或者不人不蛇?亦人亦蛇?" 张老汉擦擦泪水,摇头

说道:" 那畜生害死小三的爹,便窜到山中躲了起来。去年村里有人见他捉走晓

慧,却也讲不大清楚。我听旁人说道,这涂山绝顶处有一座' 仙人镜' ,从未有

人到过那里。翻过' 仙人镜' ,便是' 隐龙窟' 了,那畜生就躲在' 隐龙窟' 日

夜修炼,想要成仙。" 李逍遥问起" 仙人镜" 和" 隐龙窟" 的所在,张老汉也含

含糊糊说不明白。过了片刻,突然一拍额头,说道:" 啊,瞧我这老胡涂,怎会

忘了这个东西?" 起身走向屋角,在几只坛儿、罐儿间翻找半晌,拣出一个破烂

的纸包,递在李逍遥手里,道:" 这是我藏了几年的雄黄粉。这东西最能辟毒驱

蛇,你们带了上山,说不定会用得上。我老了,不中用啦。你们若能找到 '隐龙

窟' ,救出晓慧,就教她……教她到这里看看,看我这老头子是不是还活着。唉,

半年啦,就只怕……只怕她……唉……" 说着连连叹气,躺回草堆之上,不再说

话。



  林月如眼圈微红,看看张老汉,又看看李逍遥,双手合什,喃喃地道:" 菩

萨保佑,菩萨保佑……但愿晓慧妹妹平安无事,这老人家能一家团聚,多福多寿。

阿弥陀佛……" 炭盆里火焰渐弱,扑扑扑地跳了几跳,终于熄灭,茅屋里登时一

黑,只盆中的余烬一闪一闪,发出暗赤色的光华。过得良久,林月如鼻息渐重,

靠着墙壁甜甜睡去。李逍遥久久不闻张老汉声息,侧头向他看去。黑暗中只见他

两眼不时眨动几下,依旧毫无睡意,似乎在默默地想着心事。



  次日一早,二人辞别张老汉,顺着山势一路向上走去。这涂山绵延数百里,

峰谷相连,极处足有千丈以上,二人虽已行了一日,却也仅过山腰。但凡高山峻

岭,气候大多变化无常。那山脚处林木茂盛,暖如阳春,待行至山腰,空气渐渐

稀薄,气温陡降,罡风吹袭之下,草木都较平原处低矮了许多。



  中午打尖时,已捉不到像样的鸟兽,二人只得掏出干粮啃吃。林月如不惯受

苦,只觉干粮又冷又硬,粗砺难咽,不免微有怨言。李逍遥听得有气,冷冷地道:

" 咱们忙着赶路,自然没工夫讲究吃喝。你若吃不得苦,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林月如笑道:" 你不用向我挑东挑西,我明白你的心思。眼见去西天的路已走了

大半,佛经指日便可到手,你想过河拆桥,对不对?哈,明白告诉你,想也别想。

" 狠狠咬了一口干粮,又道:" 瞧你那凶巴巴的样子,哼哼,就只会冲我使威风。

我问你,假如这一次是我给蛇妖捉了去,你会不会也这样着急?也这样片刻不敢

耽搁,巴巴地赶来救人?" 李逍遥无心回答,低低的" 嗯" 了一声。



  林月如道:" 嗯是甚么意思?我瞧你不但不会心急,多半心里还要暗暗欢喜,

庆幸身边从此少了一个讨厌鬼。难道不是?" 李逍遥皱了皱眉道:" 你又在胡说

八道了。灵儿的父母俱不在身边,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怎能坐视不理?我这样心

急,也不过是可怜她的身世罢了。" 吃完最后一口干粮,拍拍衣襟,站起身来。



  林月如仍端坐不动,仰头看着他道:" 我就不可怜么?" 李逍遥道:" 你家

里吃穿不愁,又有爹妈疼爱,有甚么可怜?" 林月如给他说得没话,气道:" 好

罢,说来说去,总之是我没理!" 其实她生身父母一夜双亡,眼下只怕比赵灵儿

还要可怜十倍,只是她自己尚还蒙在鼓里罢了。李逍遥想到此节,心中顿时一软,

正待温言安慰几句,林月如已是大发脾气," 咚" 的一声,将手中半块干粮远远

掷开,大声道:" 我的腿快要断了,再也走不动啦!" 李逍遥知她故意耍赖,忍

着气道:" 你且挺一挺,咱们再走一刻,到前面找个地方歇息。" 林月如怒道:

" 你听不见么?人家的腿断啦,怎能再走一刻?" 李逍遥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转身向上行去。行出不远,只听身后脚步声响,林月如快步赶上,侧头向他怒目

而视。李逍遥忍不住回瞪了她一眼,心想:" 看在师父的面上,我也不跟你一般

见识。" 林月如眼圈一红,咬咬嘴唇,低声骂道:" 呆瓜!" 突然抽出束腰软鞭,

劈劈啪啪一通乱打,只打得身边的矮树、杂草棵棵折断,兀自不肯停手。



  李逍遥正觉十分好笑,突然" 呼" 的一声,耳旁劲风嘶啸,却是林月如挥鞭

向他虚抽了一记。这一鞭的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鞭梢从脸侧掠过,不曾伤到分

毫,可是她手劲了得,面皮给劲风带到,脸上仍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李逍遥又惊

又怒,喝道:" 你干甚么!" 林月如原本觉得好笑,这时见他气得脸色铁青,心

中也有些害怕,退后一步,强道:" 怎么啦?我自玩我的,关你甚事?" 李逍遥

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迈步便行。行出不远,忽听她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

吴侬软语,却半句也不曾听懂。



  当晚天黑之时,二人宿在一处山崖下。李逍遥生起篝火,取出干粮烤食。两

个人隔着火堆相对而坐,都气鼓鼓地不说话。林月如吃过干粮,先自铺衣睡去。

李逍遥想了一会儿心事,困意上涌,也迷迷糊糊倒头睡下。



  睡到中夜,李逍遥忽觉脸上一阵剧痛,登时惊醒,起身一看,气得险些大骂:

原来林月如在熟睡中蓦地飞出一脚,落下时无巧不巧,正中李逍遥的面门。这一

下踢得好不厉害,嘴唇登时高高肿起,连牙齿也几乎给撞落几颗。李逍遥" 啊哟、

啊哟" 地捧着下巴揉搓半晌,心中忿忿,忍不住在她腿上重重捶了一拳。林月如

兀自不醒,翻了个身,嘴里含糊骂道:" 呸,小贼!你……你敢再狠,我……我

就……" 李逍遥知她定是做梦与人吵架,而这梦中的对手,自然再不会有旁人,

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次日醒来,只觉脸上疼痛未消,伸手去摸,兀自有些青肿。李逍遥待要将昨

夜之事说给林月如听,转念一想:" 我便说了出来,没凭没据,这丫头怎肯招承?

说不定反给她嘲笑一番。" 只好忍住不说。又想:" 原来她喜欢做梦打人,老子

今后须得提防一二。" 这日再走了两三个时辰,已到雪线之上。那是涂山的绝顶

之地,群峰耸峭,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耀得人两眼发花。林月如极目

四顾,所见尽是苍黑的冻土和裸露的山岩,中间散落几丛矮树、数堆黄草,显得

异常狰狞可怖。晌午在一块傍山的大石后打尖歇息,两人都换上了棉衣,可是仍

觉寒意刺骨。四下里一片静寂,除去山风呼啸,再无半点声息。偶一抬头,云霄

里露出两三只兀鹰盘旋的身影,使人几疑到了天际。



  傍晚时分,终于来至张老汉所说的" 仙人镜".只见陡坡上一块巨大的山岩平

平探出,与一段石梁相连,石梁宽仅数尺,尽头处耸着一座峭壁。那峭壁光滑平

整,直耸入云,宛如一面绝大的铜镜依山而立,两侧茫茫一片,都是万丈深谷。

二人战战兢兢地攀上巨岩,脚下云雾滃然,深不见底。李逍遥走到石梁前,搬起

一块大石投下山谷,久久不闻传来落地的声响。二人对望一眼,脸上都是深有忧

色。



  李逍遥牵挂赵灵儿的安危,心下犹疑不定,不知是否该当冒险。林月如却知

山中日头落得极快,待到日落,立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时再想回头便已万难。

当下劝道:" 救人也不急在这一晚。咱们好生休息一夜,明日才有力气爬过这'

仙人镜' ,才有力气斗那蛇妖。" 李逍遥无奈点点头,当下二人退到平缓之处。



  山顶苦寒,若无蔽身之所,纵使内功再强也抵受不住。李逍遥砍下一些矮松,

择避风处搭了两顶窝棚,林月如拣拾枯柴,生起篝火。干粮都已冻得铁硬,只好

用木棍穿牢,放到火上慢慢烘烤。



  罡风虎虎,吹卷积雪,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的痛。林月如将斗篷的风帽打开,

覆在头上,可是两颊外露,却仍冻得通红。李逍遥见了,心头不禁微生感激之意,

只觉这刁蛮丫头看起来较从前顺眼了许多。待一块干粮烤得微微焦黄,伸手递过,

温言道:" 给,趁热吃罢。" 林月如自识李逍遥以来,几曾受过这般待遇?心中

一甜,将干粮捧在手心,张口轻呵,热气与米香扑鼻而来,似乎一生中从未闻过

如此诱人的味道。



  二人慢慢吃着干粮,李逍遥不时抬头看看林月如。林月如问道:" 有甚么事?

" 李逍遥道:" 也没甚么。我不过在想,你一个女孩儿家,胆子着实够大。这次

偷偷溜出来,你爹一定气得不轻,看回去饶不饶得了你?" 林月如嘻嘻一笑,并

不接口,面上现出几分顽皮和得意之色。李逍遥叹了口气,又道:" 唉,真不知

你家里如此有钱,吃喝不愁,何必情愿跟我在山上受罪?这岂不是自讨苦吃?"

林月如面上一红,轻轻吁了口气,望着天边一朵红云呆呆地出神。过了良久,才

幽幽地道:" 其实我心里也很是不解。我这个人呵,似乎从小就与众不同,别人

家的女孩儿大都喜欢捣捣胭脂、缝缝香囊,我却最爱捉老鼠、荡秋千,整日跑来

跑去,像个野小子一般……待长大以后,一心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两个人一起

走遍天下,一起吃到老、玩到老,那就心满意足,再无他求……哼,甚么狗屁金

银财宝、武林盟主?别人喜欢,别人尽管去争,我偏偏就不稀罕。" 李逍遥笑道:

" 你真笨。金子、银子可以买吃买穿,可以送了给人,有甚么不好?" 林月如道:

" 是啊,我真笨……这些东西本没甚么不好,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喜欢不来。

你……你……" 说了半句,怔怔地望着李逍遥,欲言又止。李逍遥叹了口气,转

开脸去,不敢接口。



  日头渐渐落下,西面群山一片火烧似的红,映着青灰色的天空,景致极为壮

丽。林月如看得神飞目眩,蓦地里以掌互击,轻声唱道:"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

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

旧好,人,憔悴了。" 这小曲调门低回,苍凉古朴,似有无尽的寂寞萧索之意。

李逍遥原本没甚学问,但歌词浅白,内中的意思倒不难懂。默默地听她唱完,嘴

里啧啧数声,赞道:" 这曲儿写得不错。功名路上,原是青春易老,一生荣华,

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罢了。" 林月如嘴角微露笑容,似有嘉许之意,接着又唱

道:" 红尘千丈,风波一样。利名一似风魔障。恰余杭,又敦煌,云南蜀海黄茅

瘴。暮宿晓行一世妆,钱,金数两,名,纸半张。" " 江山如画,茅檐低凹。妻

蚕女织儿耕稼。务桑麻,网鱼虾,渔樵见了无别话。三国鼎分牛继马,兴,也任

他,亡,也任他……" 李逍遥听得入迷,倚着一块大石半躺下来,合上双眼。夜

色愈浓,他偶尔睁一两下眼,向火堆中添几段枯柴,随口哼着" 兴,也任他,亡,

也任他……" ,渐渐的心神俱醉,沉沉睡去。



  次日花了一个时辰,方才攀过" 仙人镜".这峭壁极险,真如镜面一般滑不留

手,中途竟有数次几乎无处落脚。林月如将腰间长鞭甩出,缠住头顶的树根、岩

棱,这才得以荡将上去。好在二人轻功不俗,虽然时有惊险,却也没出甚么差错。



  翻过" 仙人镜" ,见到后山景色,二人不由得都是一怔。只见谷中花草遍地,

生着大片大片的藤萝、巨木,满眼青翠,气候也是温暖之极。峭壁那边天寒地冻,

这里仅仅一峰之隔,却暖如炎夏,可不是教人奇怪?二人啧啧称叹,一面四处打

量,一面小心下至山谷。爬了半日,这时都已筋疲力尽,只得先坐下歇息,换上

单衣。



  李逍遥坐了片刻,起身走到一片树林外察看,顺手捉住一只山鸡,拿去溪边

洗剥。林月如兴高采烈地去拾干柴,慢慢转到一座巨岩背后,突然大叫道:" 啊

哟,快来!快来!怎的这里有个大洞?" 李逍遥听她叫得甚急,慌忙丢了山鸡,

奔到那巨岩之旁。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石下露出一处黑洞洞的裂缝,不

过洞口给杂草、藤萝遮掩了大半,若非刻意去寻,当真不易发现。目光所及,数

丈之内都是光秃秃的石壁,看不出有何异常。



  林月如道:" 这洞看着挺深,也不知是不是那' 隐龙窟' ?" 李逍遥小心拨

开杂草,见洞口有无数虫虺爬行的蜿蜒痕迹,俯身捏起一撮泥土放在鼻下,隐隐

闻到一股腥味儿。林月如看看他脸色,心中大感紧张。李逍遥沉吟道:" 这洞里

果然有蛇,说不定真是蛇妖的老窝……" 林月如哈的一声大叫,喜道:" 怎么样?

若非本姑娘细心,怎会这般容易找到?" 李逍遥见她得意,忍不住微微有气,摇

头道:" 是不是还不一定,我先进去探探再说。" 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



  林月如" 咦" 的一声,伸手拦阻,说道:" 你不是在打甚么撇下我的鬼主意

罢?咱们有言在先,这洞可是我先见到的,你……你……" 本想说" 你不许进去

" ,但又觉天下似无这种道理,于是只得改口道:" ……那个,总而言之,你不

能撇下了我。" 李逍遥见她又耍蛮横,不由得气往上冲,冷笑道:" 妙极,妙极。

你情愿陪我送死,我又何必枉做恶人?" 不再理她,转身走去林边,拾起一根枯

枝夹在腋下。林月如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不住发问:" 你做甚么?" 李逍遥给

她问得心烦,回道:" 洞里漆黑一团,不知有没有害人的瘴气,怎能贸然闯入?

我做几支火把先行试探,倘若火把熄灭,就需另想办法。" 林月如见他说得头头

是道,心中也不禁佩服,笑道:" 啊哟,瞧不出,你这呆瓜居然也有几手,倒不

像看上去那样草包。" 李逍遥白她一眼,忍住了不去还口。待拣够枯枝,又去松

树上取些松脂下来,裹在枯枝之内,扎了五六支火把。他自幼在乡下长大,不知

钻过多少山洞、土窟,是以此种经验颇丰。



  一切准备妥当,二人将山鸡烤熟,饱饱吃了一餐。歇息片刻,李逍遥点起火

把,砍掉洞口密布的藤萝,率先钻身进洞。



  行出数丈,眼前已是漆黑一片。李逍遥见火把不熄,洞中显然并无瘴气,这

才渐渐放下心来。再行不久,道路转而向下,时陡时缓,甚是崎岖不平。林月如

紧跟在李逍遥身后,耳听得靴声橐橐,在洞中激扬回荡,此外再无一丝声响。走

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洞穴仍不见底,也不曾遇见岔路。李逍遥心中暗暗打鼓:

" 这般再走下去,岂不是钻进大山下面去了?难道这里不是' 隐龙窟' ?啊哟,

不好!这条鬼路只下不上,透着古怪,可别一直通向阴曹地府才好……" 想想有

一座千丈巨峰压在头顶,不禁顿生压抑之感。



  战战兢兢走了许久,道路总算又转而向上,二人心中一块大石这才落地。此

际距洞口越来越远,空气难以流动,渐渐的闷热起来。再行不久,额头上突然一

凉,原来洞顶处水汽凝结,竟如雨珠一般滴落下来。林月如心下顿生怯意,忍不

住低声说道:" 走了这么远,还不见蛇妖,莫非这里不是' 隐龙窟' ?" 李逍遥

脸色凝重,摇头不语。



  愈行下去,洞中的景象也愈发奇特起来。不知何处生出许多大树,树根穿破

岩壁,垂吊下来,在面前纠结缠绕,密如蛛网。二人不得不时时停住脚,砍去阻

路的巨根。突然之间,林月如" 啊" 的一声惊呼,停步驻足。李逍遥回身高举火

把照亮,见洞顶交织的树根间,一条青蛇探出身子,对着林月如张口吐信。



  李逍遥抢上几步,手中长剑递出,将那青蛇刺死,喜道:" 洞里果然有蛇!

这下想是不会错了。" 扭头见林月如皱起了眉毛,脸色白得吓人,不由得奇道:

" 怎么啦?" 林月如掩住口鼻,连连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我……我…

…这蛇的味道好生难闻,我片刻也捱不了啦。咱们快走。" 李逍遥哈哈大笑,心

道:" 想不到你这刁蛮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竟会怕这小小的毒蛇。嘿嘿,这才

是' 盐卤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了。" 小心前行片刻,再不见有蛇出没,洞中却

愈发热了。在这山顶极寒之地,谁料竟会如此酷热?若非亲至,当真令人难以想

象。李逍遥热得抵受不住,率先脱去外衣,赤裸了上身。林月如也觉湿热难捱,

忍得片刻,汗水顺着两颊不住淌下,也只好红着脸除去外衣。她里面仅着一件绸

衫,此刻给汗水浸透,显出淡青色的胸围,登时大感害羞。幸亏这里再没旁人,

李逍遥在前开路,无暇回身,这才少了许多尴尬。



  如此走了半个时辰,两根火把先后燃尽,更不见丝毫异常。李逍遥焦躁起来,

心中正自患得患失,陡然间只觉眼前一亮,失声叫道:" 啊哟,这……这里…

…" 原来洞穴至此已到尽头,面前是一所轩敞的石厅。那石厅约有数亩大小,宛

如一座极圆极阔的天井,直贯峰顶,阳光自头上洒将下来,晃得眼前白花花一片。

石厅正中有一口水潭,四下生满大大小小的石笋、钟乳,参差密布,好似丛林一

般,厅壁上露出五六处洞穴,黑漆漆地,不知通向何处。



  两人见蓦然之间景色突变,原本可怖的鬼窟竟尔化作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

都不禁欣喜异常。林月如欢声叫道:" 啊哟,好漂亮的地方!" 三步并做两步当

先冲进。李逍遥熄去火把,随后跟入,不知怎的,心中忽生一种不祥之感。林月

如已热得唇干舌燥,见那潭水清冽,忍不住便要伸手去捧。李逍遥喝道:" 且慢!

" 林月如愕然停手。李逍遥快步走到水潭之旁,俯身在池边嗅了嗅,惊道:" 这

水喝不得。" 林月如奇道:" 怎么喝不得?" 李逍遥摇头道:" 嗯,这水里只怕

有些门道。" 林月如见他脸色郑重,睁大了双眼,心中半信半疑。



  正在迟疑未决,忽听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跟着左首洞穴中钻出十

余条青蛇,径直向这边游来。李逍遥扯了林月如一把,二人轻手轻脚闪到一座大

石笋后,向外张看。那些蛇长愈五尺,顶上生着两道火红的肉冠,模样甚是可怖。

众蛇游出不远,齐聚在水潭之旁,将头靠在潭边石上,张开大口,一股股毒涎顺

着石壁慢慢流淌下来,都落入水潭之中。



  林月如一见之下,只惊得以手掩口,悄声问道:" 这些蛇干甚么?水……水

潭里有古怪吗?" 李逍遥摇头道:" 我先前闻见怪味,还道水里有东西烂掉,原

来却是这些臭蛇弄鬼。" 林月如眼见群蛇向潭中吐涎,经年累月,这一潭水定然

奇毒无比,想想自己险些误饮毒水,不由得一阵后怕,脸孔吓得惨白。耳听沙沙

之声响个不住,右首两处洞穴又有数十条赤蛇游出。那些赤蛇身子细弱,长不盈

尺,可是双睛高高凸起,全身红得似火焰一般。众蛇出得洞后,也径向水潭游来,

纷纷伏在潭边吐涎。不消片刻工夫,石厅内怪声大作,四面八方都有大批毒蛇涌

出。群蛇均生得五色斑斓,体形也大异寻常,愈后来者愈是离奇,有的身扁如带,

有的无鳞无甲,至于体圆似印、遍身白毛、两头四尾、七手八脚者,更是千奇万

状,闻所未闻。



  李逍遥心头剧跳,吓得大气也不敢透。他见群蛇生得如此怪异,无不身蕴奇

毒,知道若给任何一条咬中,只怕都要立时去见阎王。惊惧之下,忍不住扭头看

了林月如一眼,见她身躯轻颤,面无血色,想来也是吓得不轻。



  群蛇涌出洞口,便如得了号令一般,齐齐聚在水潭之旁倾吐毒涎。后来者源

源不绝,先到的也逡巡不去,顷刻间将一个小小水潭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知

有几千万条。林月如眼见群蛇毕集,腥臭冲天,胸中不由阵阵翻腾作呕,勉强挺

了片刻,终于" 哇" 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下响声甚大,群蛇立时惊觉,纷纷抽身上岸,循声向二人藏身处游来。

李逍遥暗地里叫一声苦,拔出背上长剑,跃到石笋之前。林月如一手掩口,一手

向他背上的包袱指了指,哑声道:" 快……快撒雄黄粉。" 李逍遥一拍后颈,心

道:" 对啊,我这大胡涂蛋。张老头给了一包宝贝,怎的这会儿却忘得一干二净?

" 打开包袱,取出那包雄黄粉。群蛇来得极快,只片刻的工夫,已有十余条游到

近前。李逍遥慌忙抓起一把雄黄粉,抖手撒出。七八条蛇冲在最前,登时给他撒

中。那雄黄乃天下第一等克制毒蛇、毒虫之物,一经沾身,群蛇就如给滚水泼中,

口中嘶嘶鸣叫,不住地哀号跳掷,显得痛苦不堪。有的挣扎一阵,慢慢倒伏不动,

有的却突然狂性大发,张口向同伴乱咬。



  李逍遥大喜,叫骂道:" 王八蛋,老子这回看你再凶!来啊,他妈的,来咬

老子啊!" 向前跨了一大步,又是两把掷出。



  林月如吐了一阵,心头烦恶少减,见他随手将雄黄粉乱抛,气得骂道:" 傻

瓜!你干甚么?" 抢上两步,将纸包夹手夺过。李逍遥莫名其妙,只见林月如抓

了一把雄黄粉,蹲身探臂,绕着石笋一阵疾行,粉末自她指缝间纷纷落下,渐渐

在地上划出一道半弧。李逍遥恍然大悟:" 是了,雄黄粉太少,怎能杀尽这许多

毒蛇?只有先阻住群蛇进攻,而后再想法子。" 林月如身法极快,马不停蹄地兜

了个圈子,顷刻间以雄黄粉划出一个数丈的大圆,将二人围在圆中。群蛇嗅见雄

黄气味,纷纷退避,可是仍自不去,在圈外盘起身躯,结成阵势,向着二人吐信

示警。



  李逍遥见雄黄粉已然用尽,摊摊两手,向林月如道:" 然后怎样?" 林月如

见几处洞口蛇如潮涌,无止无休,虽说有雄黄圈护身,暂无危险,但群蛇越聚越

多,这般下去终非了局,不由得愁容满面,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李逍遥定了定

神,脑子一转,想起怀中的三张" 天师符" 来:这" 天师符" 是蜀山派降妖除怪

的无上至宝,威力奇大,连罗刹鬼婆都非对手,小小一群毒蛇,难道还在话下?



  当即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怀,摸出一张。林月如见他捧着一片肮脏不堪的黄纸,

神态却如捧着玉皇大帝的圣旨一般,嘴里念念有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禁大

为奇怪,问道:" 你干甚么?" 李逍遥向她斜睨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喝

一声:" 去!" 双掌齐翻,内劲外吐,将纸条直送出去。他内力未臻精纯,那"

天师符" 射出数尺便已力尽,荡得几荡,落在圈外。群蛇见了,扑上去争相撕咬,

登时扯得粉碎。



  原来" 天师符" 中贯注了蜀山派降魔咒语,擅能禁制妖怪,但对付人畜野兽

却无效验。李逍遥不明其理,见自己视作救命稻草般的一件宝贝竟然如同废纸,

不禁气得大骂,心想:" 醉鬼师父将这三张鬼画符说得如何如何厉害,原来全是

他妈的胡吹大气。" 一怒之下,忍不住便欲将剩下的两张扯碎,但想想终究不舍。

林月如见他先是大吼大叫,丢了一张黄纸喂蛇,而后又暴跳如雷,举动颇似癫症

发作,生恐他突然狂性大发,转而对付自己,赶忙挪动身子,向一旁站开一些。



  这般人蛇对峙,僵持良久,终于有几条凶戾的花蛇耐不住性子,冒死冲进圈

内,给二人斩作数段。群蛇见状,纷纷骚动起来。李逍遥颤声说道:" 大……大

事不妙!这班王八蛋不知饿了几百年,只怕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这回捉到我们

两堆又白又嫩的肥肉,那……那还不……还不……" 打了个寒噤,总算将" 那还

不尽情吃个饱" 这句吞了回去。可是想到这一大票长蛇、扁蛇、胖蛇、瘦蛇、四

方蛇、八角蛇,片刻之后便要爬上自己身子大吃大嚼,双腿却不禁地瑟瑟发抖。

其实他生性惫懒,胆子并不算小,即便虎豹当前,也未必会如此害怕,但这洞中

毕竟太过恐怖,平生又从未见过如此众多、如此怪异的奇蛇,束手无策之际,只

想快些逃走,逃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回来。



  林月如性格刚毅,眼见情势急迫,反倒镇定下来,跃前几步,杀了三条为首

的恶蛇,心中念头疾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守下去总不是办法,怎生想个

计策,逃出这里才是?" 她一面固守圈子,防范毒蛇乘隙攻入,一面不住打量身

周地形,思索逃生之策。



  便在此刻,又有一条红冠大蛇冒死突入,虽然立给林月如斩杀,但却将雄黄

粉布成的阵势冲破一个缺口。群蛇嘶声大作,躁动不已,后来的向前猛冲,前面

的立足不定,缺口越冲越大,终于一拥而入。



  二人长剑挥动,立斩数十条,可是兀自抵挡不住。李逍遥情急之下,见身后

石笋离地丈许处,平平向外凸起一块,便似一个平台,虽然不大,但却足可容身。

当下飞身跃上,叫道:" 快!快跳上来!" 林月如连出三剑,逼退群蛇,也即跃

上。群蛇失去阻挡,狂性更发,有如蚁聚蜂攒一般,转眼便将四下围得严严实实。



  那石台仅二尺见方,又窄又滑,李逍遥单手持剑,左臂回圈,揽住身后的石

笋,前面只余半尺空当。林月如脸面向外,站立不稳,回手拉住李逍遥的裤带,

以免失足摔落。二人一前一后,身躯紧贴,只隔了林月如一件薄薄的内衫,感到

对方体温阵阵传来,都不禁有些脸红。



  捱了半晌,群蛇仍是毫无退意。忽听林月如啊的一声,怒道:" 你……快滚

开!" 原来林月如身材高挑,二人这一紧紧相贴,李逍遥下身恰抵住她挺翘的屁

股。臀缝幽深,火热绵软,时候一长,那话儿不由自主硬了起来。他身子不敢稍

动,脸色却大为尴尬,连声道:" 是,是,对不住。他……他妈的,你等一等,

我这就……咦?啊哟,这……这家伙怎的……怎的……" 他且叫且扭,手舞足蹈,

林月如只觉身后那硬邦邦的物件似乎正在奋力外抽,可是不知何故,偏偏总在千

钧一发之际突然打滑,顿时功亏一篑。林月如虽是个黄花闺女,却也略知男女之

事,以为他故意讨自己便宜,不由得又气又羞,颤声道:" 你……你……混蛋!

" 其实李逍遥虽然顽皮,这次倒绝非有意。他接连提气收腹,收到极致,眼前一

阵发黑,险些一口气喘上不来,就此憋死。可是石台如此窄小,哪还有分毫余地?

他急得满头大汗,正待奋不顾身地另辟蹊径,再行设法,突然听她骂自己" 混蛋

" ,登时大觉委屈,叫道:" 我也没法子啦。你有甚么锦囊妙计,那就说来听听?

" 林月如头颈微侧,狠狠瞪了他一眼,提高声音道:" 我才不管!这东西生在你

身上,自然你想法子。总之我数三下,你若还赖着不走,我……我回手就是一剑!

听见没有?一……二……" 手里长剑随着计数之声轻轻颤动。



  李逍遥吓得魂飞魄散,生恐这丫头胆大妄为,居然说到做到,自己还未葬身

蛇腹,却先做了太监,岂不糟糕之极?气急败坏地叫道:" 且……且慢!你…

…啧,你这人简直太不讲道理,若非你用力向后贴来,我又怎会……怎会……好

罢,这次算我不对,不过眼下情势危急,你也只好将就一下,否则两个人都被臭

蛇咬死!" 林月如怒道:" 死就死了,我干么要将就一下?你再罗里罗嗦,我可

要动手啦!" 李逍遥忍无可忍,也跟着怒道:" 他妈的臭丫头,你敢!" 林月如

一个肘锤,重重撞在李逍遥的右肋。李逍遥痛得大叫一声,张口咬向她颈后。林

月如早有防备,歪头避开,还了一脚。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听" 嗖" 的一声,

一条青蛇高高跃起,咬向林月如小腿,相差半尺便已力尽,落回地面。群蛇见了

纷纷效法,一条比一条跃得更高,眼看便有几条触到了石台。两人大吃一惊,不

敢再吵。



  林月如颤声道:" 喂,这……这些蛇快咬到我啦,你快想个法子出来。" 李

逍遥道:" 是,是,我在想,我正在想。" 惶急之中,抬头望见立身的石笋生得

甚高,几乎直抵洞顶,灵机一动,扯扯林月如的衣袖,喜道:" 有法子啦。你顺

着这根石柱先往上爬,我随后便来。咱们躲到上面,看这帮王八蛋还咬不咬得到?

" 林月如微微偏头,瞟了一眼李逍遥背后的石笋,心道:" 这算甚么法子?就算

爬得再高,总是无法脱身,最后还不是一样跌了下来,给毒蛇咬死?" 无奈一时

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点了点头,紧紧拉住李逍遥的手臂,大着胆子转过身来。

这一下二人面面相对,鼻尖几乎碰在一起,更觉尴尬万分。好在李逍遥略一分心,

下面总算不再坚挺如前,也就暂无太监之虞,实属不幸之中的大幸。



  二人收好长剑,林月如道:" 我要爬啦,你在下面帮我一下。" 说着身子后

仰,双腿奋力一弹,跃起数尺。李逍遥出手在她腰间一托,林月如借势上窜,张

臂抱住了石笋。李逍遥喜道:" 成啦。" 慢慢转过身子,向上攀去。



  那石笋下窄上宽,湿漉漉的甚是难爬。二人一前一后,向上爬升了三、四丈,

忽听林月如叫道:" 啊,这里……这里有路!" 声音之中饱含惊喜。李逍遥仰头

看去,见她身子一纵,已然抓住头顶垂下的藤萝,跟着轻轻一荡,消失在左首上

方的石穴之中。



  李逍遥欣喜之下,突然变得力大无比,一眨眼便爬上丈余,依样挽着藤萝,

荡身过去。林月如伸手相助,将他拉入石穴。二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原来这石窟

之中洞穴极多,此处山壁上开了一处裂隙,里面黑黢黢地,却不知通向何处。



  这裂隙极窄,人在其中非但无法站立,即便坐起也是不能。二人气喘吁吁地

躺了半晌,仍觉心头跳得厉害。林月如生性爱洁,见衣衫、手臂上溅了星星点点

的蛇血,看来令人作呕,赶忙撕下衣襟细细擦拭。李逍遥爬到洞口观望,这时居

高临下,看得甚是清晰,见群蛇粥粥,仰头嘶鸣,依旧毫无退意。李逍遥倒吸了

一口凉气。下面方圆数十丈的石厅中,黑压压地盘踞着无数毒蛇、怪蟒,几已无

处落脚,算来怕有数万余条。他发了会儿呆,低声说道:" 咱们向这石缝深处爬

上一段,或许……或许有旁的路可以离开。" 林月如察言观色,知道情势不妙,

问道:" 怎么,那些蛇还不肯去?它们在……等我们么?" 李逍遥摇头不答,脸

色甚是难看。林月如爬到洞口向下一瞥,便即缩头回来,也不说话了。李逍遥默

默检视物品,见除了两柄长剑,衣衫、包裹、水囊等物都丢在下面,群蛇环伺,

想要取回势已不能。好在洞中闷热,外衣暂无用处,至于食物和水,只好走一步

看一步了。



  当下林月如在前,李逍遥在后,顺着狭窄的石隙慢慢爬行,心中均自暗暗祷

告:" 阿弥陀佛,这鬼洞不知通向哪里?可千万别是死路才好。" 林月如所穿的

丝绸衫裤质料极佳,只不如粗布耐磨,通道中又甚狭窄,人在其中转动不便,爬

出不远," 嗤" 的一声,右腿裤管给尖石扯破,露出雪白光洁的小腿。再行片刻,

二人衣裤都已破得不成样子,逃生心切,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石隙里漆黑闷热,不久变得更为狭窄,时上时下,转弯极多,二人昏头昏

脑地爬了半日,也不知到了何处。李逍遥初时每爬一步,便在心中计一个数,待

计到三千多下,心中的恐惧、沮丧再难抑制,哪里还数得下去?只觉这地方有如

十八层地狱,先前为免葬身蛇口,千方百计逃了进来,这会儿却又后悔不迭:与

其这般苦捱,倒不如死在群蛇口中还痛快些。



  李逍遥越想越是气沮,心中失望已极,几乎以为再也逃不出这可怕的地方。

突然" 咚" 的一声大响,头顶剧痛,撞上了林月如靴底。原来林月如爬行之中突

然停住,不知为何,却未向李逍遥示警。李逍遥这会儿连发火的力气也已耗尽,

有气无力地道:" 又怎么啦?" 慢慢抬起头来,见前面居然有亮光隐隐透入。这

一喜非同小可,赶忙揉一揉双眼,果然不是眼花,那光亮虽弱,却不甚远,林月

如似已到了尽头,自己再爬几步便可脱身。



  只听林月如颤声说道:" 你……你来看,这里面……里面……" 李逍遥心里

咯噔一下,问道:" 怎么?里面也有毒蛇?" 林月如道:" 不……不是的……"

李逍遥听她怕得厉害,也不禁心生惧意,颤声道:" 那……那是甚么?" 心想:

" 除非是蛇,难道还有更吓人的东西?莫非你见到牛头马面?" 林月如喘了口气,

低声说道:" 这下面有间石屋,里面有人。是……是两个死人……" 李逍遥呸的

一声骂道:" 他妈的,死人有甚么好怕?你这般死样活气,却连累老子吓得尿裤

子!" 林月如道:" 你的胆子大,你先走罢。我可不要一个人进去。" 李逍遥气

得哭笑不得,骂了一声:" 胆小鬼。" 石隙之中太过狭窄,二人无法换位,李逍

遥伸手摸到林月如靴底,慢慢爬上她身子。只觉她腿、背上肌肉又软又弹,趴上

去极是舒服,鼻中闻见那股甜甜的香气,一颗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爬到洞口,向下望去,见离地约有两丈来高,果然是一间石室,壁上另有两

处黑黑的大洞,又不知通向哪里。正面下方的石壁上靠着两具骷髅,身上衣衫都

已朽坏,辨不出是男是女。右首那具骷髅大张着口,两只空空的眼窝直望向自己,

似乎随时都会跃起扑上,倒真有几分吓人。



  李逍遥等了片刻,见室中并无异状,这才纵身跃下,叫道:" 下来罢。胆小

鬼!" 林月如探头出来,向那骷髅看了一眼,慢慢顺着石壁滑下。这石室不大,

两具骷髅虽已死去多年,化为白骨,可是空气难以流动,室中气味依旧霉腐不堪。

林月如掩住鼻子,盯着两具骷髅左看右看,嘴里喃喃地道:" 甚么人会死在这里?

真是古怪。" 忽听李逍遥咦的一声,叫道:" 这是甚么?" 推开两具骷髅,从地

下拾起一口钢刀、两柄短剑。林月如好奇心起,凑上去观看。那刀剑的铸工甚是

精湛,绝非一般铁匠铺子所能打造。从骷髅身上衣衫朽坏的程度,可知二人死去

已不下数十年,可是刀剑依旧寒光闪闪,锋利之极。二人啧啧称叹,翻来覆去看

了半晌,只见剑脊之上血光殷然,却也瞧不出甚么端倪。李逍遥道:" 看样子这

二人定是武林好手,我猜他们也是躲避毒蛇,来到这间石室,却不知怎的死在这

里。" 林月如听他说" 不知怎的死在这里" ,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战,背脊上一

阵发凉。正想仔细查看那尸骨的死因,突然连抽了几下鼻子,蹙起眉道:" 咦,

是甚么味道?" 话音刚落,只听" 啪" 的一声,一条青蛇从头顶上摔落下来。



  林月如出其不意,吓得大声尖叫,跳到一旁。那青蛇翻身跃起,作势欲噬,

给李逍遥冲上去一剑刺死。跟着只听劈啪之声不绝于耳,头顶上接连摔下十余条

蛇来。二人抬头一看,不由得同声大叫,慌忙退到洞壁旁。原来石室顶上更有无

数裂缝,二人却未细察。裂缝路路通达,与各处洞穴相互连接,群蛇竟循着气味

包抄过来。



  这一回全无防备,二人给群蛇攻得措手不及。群蛇聚在室顶穴口,后面一拥,

前面的立足不住,纷纷摔落。林月如抽出越女剑,寒光闪动,嗤嗤两声,刺死二

条迎面扑上的毒蛇。李逍遥叫道:" 不好!他妈的快走。" 石室两端虽各有一处

洞口,可都为蛇群所阻,急切间如何冲得出?只稍一犹豫间,毒蛇宛如下雨一般,

已是厚厚的落了一层。



  二人无处可躲,只得背倚石壁,奋力拼杀。李逍遥连杀数十条蛇,眼光一瞥,

见林月如头发散乱,出剑已不似先那般迅疾。毒蛇委实太多,她顾了眼前便顾不

了背后,突然一条青蛇高高跃起,咬向她左肩。李逍遥眼疾手快,抖手将青蛇挑

飞,重重掼在石壁之上,猛然间腿上一痛,已给一条赤蛇咬中。



  李逍遥大叫一声:" 啊哟。" 挥剑将它斩作两段。只听身后风声响起,又有

几条蛇先后跃起咬到,李逍遥刷刷几剑,将之刺死。只一眨眼的工夫,腿上麻木

肿胀,已是站立不定,踉跄了几步,一交坐倒。



  林月如叫道:" 你怎么样?" 李逍遥左手撑地,右手长剑舞动不休,呻吟道:

" 不成啦,你……别管我,快些冲出去逃命。" 手腕一痛,又给一条白毛怪蛇咬

中,长剑再也把攥不住,跌落在地。



  林月如喝道:" 你……你胡说八道!" 退到他身边,长剑连刺,逼退群蛇,

伸手托在他腋下,想要将他扶起。可是李逍遥腿上蛇毒扩散,下半身已毫无知觉,

哪里还能站立?刚一撒手,便又重行摔倒。林月如急得眼圈也红了,拼命咬住下

唇,不让眼泪流出。



  李逍遥右手手背一片乌青,肿起老高,已不能使剑。当下左手拾起长剑,奋

力将一条毒蛇挥为两截,道:" 林姑娘,我这人脾气不好,总得罪你,你别恨我。

我想求你一事,你若能活着出去,请你……请你想方设法,救一救我那灵儿妹子。

" 林月如道:" 呸,呸,我不要听!总而言之,你……你绝不能死。" 鼻子一酸,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擦擦眼泪,又道:" 跟你说实话罢,这次我瞒着爹爹偷跑

出来,为的就是同你一起闯荡江湖。你若死了,我……我也不要活啦!" 李逍遥

听得感动,抬头向她看了一眼。林月如恰好也转过头颈,两人目光相交,心头都

是一热。李逍遥暗道:" 这刁蛮丫头从未说过老子一句好话,想不到竟会这般死

心塌地。唉,此时此地,倘若换作灵儿,不知她能不能陪我一起送命?" 稍一分

心,颈后又给毒蛇咬中。这一下中毒更深,登感头晕目眩。他张口欲叫,却叫不

出声,只见林月如的身影突然变作三四个,在身边不停晃动,眼前愈来愈是模糊,

双手在地上撑了一阵,慢慢软倒。



  林月如心急如焚,哭叫道:" 喂!喂!你……你不能死!" 手上不停,接连

杀死十余条游近身边的青蛇。可是群蛇前仆后继,越聚越多,又哪里杀得尽了?

林月如勉力支撑片刻,停手不再出剑,心想:" 罢了,不料我二人今日死在这里。

" 刹那之间恍然大悟:那两位武林前辈也是一路逃到这里,给群蛇围困,奋力拼

杀许久,终于不免力尽而死。却不知多少年以后,才会有人重到此地?那时自己

同李逍遥多半也已变做两堆白骨了。



  正在万念俱灰之际,忽听" 哞" 的一声,对面洞穴深处传来一声厉吼。群蛇

听见声响,竟慢慢止住进攻。那叫声宛如牛吼,又饱含戾气,甚是可怖,一生之

中从未听过。停了一会儿,叫声又起,那东西似乎向着石室这里奔来,速度奇快,

两次叫声相隔不久,听着已是近在咫尺。



  林月如不知来的甚么怪物,一时间毛骨悚然。耳听沙沙声响,群蛇竟纷纷掉

转身躯,游上石壁,霎时间走得一条不剩。林月如呆了一呆,再顾不得害怕,一

把挟起李逍遥,向身后的洞口冲去。才跨出一步,便听叫声又起,只震得石室里

嗡嗡作响。林月如晓得那怪物眨眼便到,脚下加力,陡然间一股劲风自身后涌来,

直扫背心。



  林月如反应奇速,向前扑倒。" 砰" 的一声巨响,左侧石壁给甚么东西打中,

火花四射,碎石激飞,那东西又迅捷无伦地收了回去。林月如抱着李逍遥连滚数

滚,这才定住身形,回头看去,见石室中盘着一条庞大的怪蛇。那怪蛇通身上下

殷红似血,体粗如柱,颈中毒瘤一般疙里疙瘩,生着九只怪头,九张血盆大口一

齐张开,毒涎从口角滴落地面,嗤嗤作响,冒起一股股白烟。它一击未中,慢慢

收回长尾,望着林月如蓄势再扑。



  林月如浑身毛发直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退向洞口。她心知这怪物游动如

飞,自己抱着李逍遥决计跑它不过,当下缓缓将李逍遥放在地下,俯身拾起一块

碗口大的碎石,凝神戒备。一人一蛇对峙半晌,那九头蛇耐不住性子,猛地一纵

而起,冲向洞口。林月如手臂挥动,奋力将石块掷出。" 噗" 的一声,正中左面

第三只头颅。那九头蛇吃痛,收紧身子,张口向地下的石块狠狠咬去。" 喀" 的

一声脆响,将石块咬得粉碎。



  林月如见它如此凶戾,一颗心突突乱跳,舞剑护在身前,拖着李逍遥向洞中

退去。那九头蛇身躯弹起,张口便咬她肩头。林月如一招" 左右逢源" ,寒光闪

动,嗤嗤两声,登时将两个硕大的头颅斩落下来。那九头蛇身上的鳞甲坚逾精钢,

寻常刀剑决计无法伤到分毫,但" 越女剑" 乃上古神兵,锋锐无匹,铜鳞厚甲竟

也抵挡不住。它受伤极重,断颈中鲜血喷涌,只痛得嘶声狂叫,头尾乱摆,身躯

在洞壁上撞来撞去,响声有如雷鸣。



  林月如抹去面上血污,向前斜跨一步,又是一剑刺出。那九头蛇右首大口张

开," 喀" 的一声,竟将长剑平平咬住,身躯弓起,猛力回夺,欲将长剑夺下。

危急之中,林月如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力,猛地娇喝一声,长剑侧削,将蛇口割

出一道深深的伤口,跟着奋力一甩,将长剑掷了出去。白光闪动,嗤的一声,将

九头蛇牢牢钉在地下。



  这一剑正中要害,那九头蛇忍不住长声惨呼,巨尾划了个圈子,着地卷出。

只听" 砰" 的一声,正中林月如小腹。林月如眼前一黑,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

令她痛得几乎闭过气去,身躯有如离弦之箭,向后直掼出去。



  跟着巨响连连,烟尘漫起,洞口竟给那九头蛇临死挣扎,撞得坍塌下来。林

月如飞出数丈,重重摔在地下,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几乎散作了几百块。此

刻洞口给大石、泥块阻塞,光线无法射入,眼前已是一片漆黑。她呻吟着慢慢撑

起身子,大声叫道:" 李……李逍遥!李逍遥!" 强忍疼痛,一跃而起。向前奔

出几步,额角狠狠撞上大石,脑中一阵晕眩,晃了两晃,俯身摔倒。



  她伏地喘息片刻,勉强爬起,伸手去挖面前的石块。那洞顶塌了足有三、四

丈远近,塞满泥块、碎石,哪里挖得通了?林月如扒了几下,纵声大叫李逍遥的

名字,却不闻对面有何响动。她胸中气闷已极,似乎堵着一团厚厚的棉絮,呆了

半晌,忍不住嘶声叫喊,疯了一般拼命向前挖去。挖得几下,手掌给碎石刺破,

鲜血淋漓而出,却是兀自不觉。蓦地里手臂上一凉,一大串泪珠滴落下来,缓缓

向着指尖滚去。



  过了许久,林月如哭声渐止,回转身形,默默向洞内爬去。洞穴之中漆黑一

团,爬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前方透出微微的光亮。她手足加力,向着亮处拼命

爬行,再行十余丈,眼前终于大亮。那是一处天生的石缝,犹如竖井一般直通洞

外。



  林月如望望头顶碧蓝的天空,心中一阵轻松,靠在洞壁上大口喘气,只觉全

身上下湿漉漉的,都已给汗水浸透。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有如石像一般,眼前不

停闪过片刻前的场景。" 自己掷出越女剑,刺中九头蛇的要害,却也被它甩尾击

飞,将李逍遥留在原地。李逍遥身中蛇毒,早就奄奄一息,那九头蛇垂死反扑,

更加凶暴,若找不到自己,只会向他下手。多半……多半他已经……" 她浑身冒

汗,不敢再想下去。猛然间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林月如的脾气较寻常少女迥异,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极少落泪。可是自遇

李逍遥以来,却已不晓得哭过多少回,只觉这呆瓜小贼恼人至极,全天下所有的

坏蛋加在一起,只怕也没他一半可恶。可是不知怎的,心中偏偏对他难以割舍得

下。此刻她脑子里转来转去,便只有一个念头:" 这小贼若当真死了,我还要不

要活下去?" 待得心情渐渐平抑,想道:" 不管他是死是活,赵姑娘还未找到,

我却不能便死。" 整了整破烂不堪的衣衫,站起身来,忽听洞外传来几声异响,

" 砰,砰砰,砰" ,好似有人开山凿石一般。



  林月如心中一凛,顺着石壁快速爬上。待到距洞口两丈之地,猛一提气,奋

力向上跃起,半空中足尖在洞壁上轻轻一点,身子又窜起丈许,双手牢牢攀住洞

口的岩石。她全身悬空,挂在洞口,洞外夕阳衔山,余辉耀眼,耳听得砰砰之声

大作,好奇地探头出去。陡然间风声呼啸,一块大石从头顶掠过。林月如吓了一

跳,赶忙缩回头去,那大石去势甚疾,远远落入身后山谷,片刻响起一声沉闷的

轰响。



  便在这一瞬间,她已看清洞外的景象。面前正对着一道平缓的山坡,绿草青

青,有如一张无边无际的地毡,铺展在山腰之上。缓坡两侧山势陡峻,奇峰拔起,

顶上都是皑皑的白雪,景色颇为奇丽。林月如定了定神,又慢慢探出头去,这次

却无大石袭来。只见山坡尽处似有一座断崖,崖上生满矮树杂草,丛莽间两条巨

蛇正不住地翻腾跳跃,追逐游走。适才飞过洞口的大石,想必便是给他们长尾卷

住,胡乱丢过来的。



  林月如见了二蛇,不由得双眼大睁,伸手掩住嘴巴,可是手臂颤抖得厉害,

指缝间仍漏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原来二蛇竟都生着人身,胸膛赤裸,披散着头发,

下半身并无双腿,拖着一条粗长的大尾,只是相距甚远,容貌难辨。她从未见过

这等场面,只觉全身毛发皆竖,蓦地想起李逍遥说过的话:" 半人半蛇!那不正

是蛇妖的模样?这……这二人就是蛇妖?可是怎会有两个蛇妖在这里?" 一颗心

怦怦乱跳,渐渐忘记了害怕,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爬出洞来,一步一步向着断

崖走去。



  闪到一株芭蕉树后,悄悄伏低身子。两下相距已不足十丈,二蛇身上鳞甲发

出青森森的幽光,一片片看得格外分明。只见东首那蛇妖体格粗壮,面貌狞恶,

一副男子模样,尾部也较为长大。西面的蛇妖身形窈窕,却是个少女。那少女目

光散乱,神情颇显委顿,可是容色绝丽,美得出奇,正是给蛇妖捉去的赵灵儿!



  林月如耳中轰的一声,双腿一软,缓缓坐倒。这景象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她

生恐认错,用力揉揉双眼,凝神再看。那少女正被蛇妖迫到断崖之旁,情势甚急,

猛地回身反扑,长尾将蛇妖剪了个筋斗,借机逃开。她此际恰好面向林月如,长

发给山风吹得纷纷扬起,露出姣好的脸庞,可不正是赵灵儿?



  林月如紧紧抓住身前的树干,嘴里喃喃地道:" 冬梅,你……你果然不曾说

谎,这位赵姑娘当真便是蛇妖。" 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一生所遇奇事虽多,却

也无过于此。过了片刻,猛然想起:" 赵姑娘如是蛇妖,又怎会是李逍遥的表妹?

她在我家住了那么久,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的几日不见,却变成了蛇妖?

" 种种猜疑,教人殊难相信。可是眼前的赵灵儿长尾拖地,鳞甲鲜明,形象说不

出的诡异,却又使人不得不信。



  那蛇妖斗得性发,长尾扫动,卷起大石、枯木乱丢乱抛。赵灵儿看着较为娇

弱,可是辗转腾挪之际,身法却更加灵活。那蛇妖几次扑击都给她灵巧地闪过,

只急得双眼通红,怒声嘶叫。两人一前一后,飞快地兜了几个圈子,向着西首山

壁游去。



  赵灵儿游到断崖之前,已是无路可逃。眼看他东头尾西,封住去路,不由得

一阵绝望,贴着石壁慢慢立起,颤声叫道:" 你……你快些走开!我……我死也

不要和你……和你……" 只说了两句,喉咙里一阵干涩,再也说不下去。



  此时林月如心神稍定,见二人你追我逃,虽不晓得是何缘故,可是见蛇妖身

大力强,赵灵儿绝非对手,心里面不禁又急又怕,只觉好生犹豫:" 赵姑娘虽是

蛇妖,却也是李逍遥的表妹。她眼下遇险,我要不要出手相救?" 一闪念间,那

蛇妖已然迫至赵灵儿近前,身躯直立,张口吐信,目光炯炯地作势欲扑。



  赵灵儿上身一挺,呼呼呼连出三掌,喝道:" 快让开!" 她肤色白腻,双峰

浑圆挺拔,在胸前不住跃动,极为惹眼,林月如纵是女儿之身,也不禁看得脸红

心跳。那蛇妖闪身避过,正要举掌相还,目光突然被她乳峰吸引,手上一滞。"

砰" 的一声,背心剧痛,却是赵灵儿长尾回卷,扫中他后心,将他打了个滚翻。



  那蛇妖滚出丈许,翻身而起,怒视赵灵儿半晌,突地仰天长啸。啸声尖利,

震得山谷中嗡嗡作响,林月如不由自主地掩住双耳。只听" 砰砰乓乓" 几声大响,

两人长尾疾出,犹如挥鞭一般凌空互击了数下,均被对方震得连连后退。赵灵儿

哭喊道:" 你……你……你别再逼我啦!" 长尾奋力横扫,借势向前冲去。



  那蛇妖闪躲不及,给她在左肩扫了一记,痛得咧了咧嘴。他百余年来修炼内

丹,化成半人之形,心智已与孩童无异,只是口中一条蛇信未脱,不能开口讲话。

此刻见赵灵儿拼命,不由得微生怯意,向一旁闪开。



  赵灵儿身形疾冲,停也不停地窜出一丈多远。那蛇妖忽然省悟过来,怒吼一

声,飞身扑前,伸臂将她拦腰抱住。两人赤裸相拥,那蛇妖触到她光滑的肌肤,

不禁淫欲勃发,长尾回卷,将她死死缠住,压在身下。赵灵儿耳旁只闻他呼哧呼

哧的喘息之声,回头看见他凶戾的面相,吓得尖声大叫,死命一口咬向他颈旁。

那蛇妖痛得低吼一声,反而抱得更紧。两条大尾纠结缠绕,宛如两条粗长的巨索

绞在一处,横挥疾扫,打得身旁的矮树、枯枝纷纷折断。



  二人滚来滚去,缠斗不休,几次险些摔落崖下,却是丝毫未觉。打斗之间,

赵灵儿奋力一跃,那蛇妖措不及防,登时一个趔趄,揽着她向左翻了数翻,重重

地撞上山壁。只听一声巨响,有如山崩地裂,两人反弹回来,径直落下山崖。



  林月如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断崖之旁,向下看去。所幸那断崖只两

丈来高,加之谷中长草茂盛,是以二人跌落之后,仍紧紧缠作一处,并未摔伤。

林月如心绪稍宁,暗暗寻思:" 赵姑娘既是女妖,那男妖自是她的同伴,二人却

又为何争斗起来?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她生恐给二人发觉,不敢贸然下入山

谷。好在居高临下,视野甚佳,较适才看得更为清楚。只见赵灵儿挣了半晌,似

乎力气用尽,口中不再叫喊,躺在地下连连喘息。那蛇妖放开两手,身躯缓缓立

起,只听一阵沙沙轻响,下身鳞甲纷纷外翻,露出一条细长的阴茎来。



  林月如又羞又怕,暗啐一声,赶忙闭目不看。过了片刻,好奇心起,忍不住

将眼睛睁开一道细缝。只见赵灵儿仰面而卧,脸上红晕一片,神情既似紧张,又

有几分羞涩。那蛇妖探出长长的蛇信,在她脸上、胸前乱嗅乱舐,口里不住低声

嘶鸣。他阴茎上湿漉漉地挂满黏液,虽不粗壮,却极为长大,顶端分作两岔,宛

如一枝丑陋的大花,模样颇为怪异。



  赵灵儿给蛇妖舔了半晌,渐渐的浑身发热,只觉下身被他长尾死死缠住,很

不舒服。她此刻已是意识模糊,几乎忘了身在何地,更不晓得为何来此,眼见这

人生得赤发青瞳,甚是可怖,待要将他推开一旁,手臂却酸软无力,待要张口大

叫,却又叫不出声。她又急又怒,正想狠狠咬上他一口,蓦地里一道热流自脐下

疾升而起,直冲胸臆,在四肢百骸不停游走,全身就如浸在热水中一般,暖洋洋

地,再也使不出半分气力。



  原来赵灵儿乃是女娲一族苗裔,那蛇妖正与她同本同源。二人紧紧相贴,蛇

妖淫性一起,气机交感,使得赵灵儿也是情欲难禁。她那一晚在神智昏乱之下,

撞坏后墙,冲出林家堡,一路游窜,胡里胡涂地闯进这深谷之中。昨日傍晚时分,

恰与蛇妖撞见,二人即交媾了数次。天明以后,蛇妖离开,赵灵儿昏昏沉沉睡了

半日。此刻醒来不久,见他又来纠缠,不禁一阵心慌意乱,似乎有个声音在耳旁

不住絮语:" 啊,他……他又来了,他又来了!我再不要和他做那种事……" 林

月如伏在崖边,屏息注目,见赵灵儿双目紧闭,胸膛不住大起大落,显得心神不

宁的样子,猛地尖叫一声,下身鳞甲也如蛇妖一般缓缓舒张开来,露出粉团似的

一身白肉。她化蛇之后,神智有些胡涂,这几日全凭本性自由来去,饿了生吃鸟

兽,渴了便饮些泉水,此时更已不晓得自己是谁,只觉欲火焚身,几乎将身躯烧

成了灰烬,一刻也无法忍耐。



  那蛇妖喉咙里低低地嘶吼数声,伸出双臂,将赵灵儿扶起,在她下身处嗅来

嗅去,仿佛在找甚么东西。林月如看得几乎闭住了呼吸:" 啊,这蛇妖做甚么?

他……他要强奸赵姑娘吗?" 正疑惑间,却见赵灵儿身子转动,脸面朝下,撅起

了屁股。她腰下原本覆着大片鳞甲,这时鳞甲外张,露出雪白的玉臀,看来甚是

诡异。



  那蛇妖见了赵灵儿股间销魂一缝,再也忍耐不住,立时俯身压上,阴茎向前

直送出去。赵灵儿轻唤一声,转头望着那蛇妖。那蛇妖张口吐信,在她脸侧、颈

中舐来舐去,似在轻轻抚慰。林月如初时尚有几分好奇,看了半晌,心中恐惧渐

生。她一生中从未见过这等奇诡的景象,紧张之下,全身不禁瑟瑟发抖。



  崖下二人长尾相交,紧紧缠在一处,那蛇妖的阴茎已尽根没入赵灵儿体内。

他阴茎极长,交媾时不需大动,只全身轻颤便可。赵灵儿不再挣扎,一声声地轻

吟,交合处不时有粘稠的液体流溢而出。过了半晌,她突然尖叫一声,脸现红晕,

双手死死抓住身前的长草。那蛇妖全身抽紧,尖声嘶鸣,长尾伸得笔直,射出精

来。



  这下足足射了半盏热茶的工夫,赵灵儿只觉身体里硬挺的阴茎如有生命一般,

一挺一挺地不停抽动,大股的精液喷涌而出,直射入子宫。她全身颤抖,忍不住

回过身来,张臂将他紧紧抱住。



  那蛇妖淫欲极强,射精过后,阴茎仍不退出,亦不见丝毫软缩,立时又再抽

送起来。赵灵儿双乳频摇,被奸得高潮迭起,突然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那蛇妖

正在兴发之时,也不觉如何疼痛,只是连声嘶鸣,下身却颤得更疾。两人紧紧纠

缠,似两股粗大的麻绳绞做一团,在丛莽间颠来倒去,不停地翻滚扭动。



  那蛇妖只觉百余年来,惟有这一番交媾可称酣畅淋漓,痛快之至。他情动不

已,突然长尾抽搐,越抽越紧,将赵灵儿死死缠住。赵灵儿给他缠得全身酸软,

欲待挣扎,却抵不住他力大无穷,哪里挣得脱?气窒之下,一阵高潮蓦地袭来,

尖叫着晕了过去。



  她片刻便即醒转,全身脱力,有如瘫痪了一般,只觉那蛇妖愈战愈勇,阴茎

直欲将自己前后贯通,穿心破腹,送入灵魂深处。她双手奋力撑拒,下身却无奈

任他抽送。那蛇妖每隔片刻便要射精,跟着便旋踵而来,赵灵儿腹中精液满极而

溢,顺着臀缝不住流淌。她双眼迷离,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羞。



  林月如看得面红耳赤,过了半晌,心中猛省道:" 该死!我怎能眼看赵姑娘

给蛇妖强奸?这蛇妖如此凶暴,万一……万一……不成,总须想个法子救她出来,

这才对得起死去的李逍遥。" 定了定神,见二人交媾方酣,无暇他顾,赶忙轻手

轻脚地溜下山崖,伏在长草之间。



  她死死盯住前方,心下盘算:" 如今宝剑已失,那蛇妖又力大无比,倘不能

一击得手,只怕他怒极反扑,自己难以抵挡。" 眼光扫处,见山溪旁生着一片参

天大树,西首是一株枯死的老柏。那老柏死去多年,树身早已朽坏,虫蛀蚁蚀,

近地之处形成一处大大的空洞,只余树皮与根部相连。林月如眼珠一转,已有计

较,轻轻摸至树后,藏好身形,这才探头出去,大声叫道:" 喂!赵姑娘!" 两

个人闻声都是一惊,停住动作。林月如同赵灵儿眼光相交,不由一怔,只见她目

光浑浊,面色茫然,似乎已认不出自己。这等间不容发之际,哪容多想?林月如

俯身拾起一粒石子,甩手打出。啪的一声,正中那蛇妖的额头。她手劲了得,虽

是一粒小小石子,却也不亚于金镖、飞蝗石等物,那蛇妖额头一阵剧痛,登时高

高肿起。



  那蛇妖见树后突然钻出一位半裸女子,正自有些摸不着头脑,猛地挨了一记,

不禁大怒。他奸污赵灵儿,淫兴正浓,此刻只想畅怀纵欲,旁的事过后再说。哪

知刚待回身不理,颈后接连剧痛,却是林月如又丢了两粒石子过来。那蛇妖心下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晓得哪里跑来这样一个古怪刁钻的美貌少女,竟敢到太

岁头上动土?当即丢开赵灵儿,奋力扑来。



  林月如心下早有盘算,直待他游至近前,这才转身逃开。那蛇妖如影随形,

身躯疾冲,想要兜至她前面迎头阻拦。林月如足尖一点,却又蹿回枯柏之后。



  这般你追我逃,绕着枯柏转了三、四个圈子。那蛇妖焦躁起来,突然长嘶一

声,猛扑而前,隔树抓向她背心。林月如身形疾跃,那蛇妖抓了个空。跟着只见

她左一纵,右一跳,脚下一绊,摔在地上。那蛇妖大喜,甩尾卷向她腰际。猛听

喀啦一声大响,枯柏不知怎的拦腰折断,竟自半空倾倒下来。那蛇妖吓得魂飞魄

散,返身便逃。才游出数尺,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已给那枯柏压在下面。



  原来林月如先前百般用计,为的便是诱他靠近,接着假作失足摔倒,双掌暗

暗运力,平推在树身之上。她挟愤一击,运足了全身劲力,那枯柏早已朽烂不堪,

如何禁受得住?登时齐根折断,将蛇妖死死压住。林月如见妙计奏功,心中大喜

过望,在蛇妖背上重重踢了一脚,拔腿向赵灵儿奔去,边跑边叫道:" 赵姑娘!

赵姑娘!我们快走!" 不想奔出数步,腰间一紧,一条铁索般的物事飞缠上来。

原来那蛇妖受伤虽重,行动却是无碍,见林月如奔过身侧,长尾奋力横扫,卷中

她腰肢,跟着连绕几绕,将她紧紧缚住。



  林月如挣了几挣,只觉那蛇妖的长尾有如牛皮巨索,将双臂紧紧箍在身畔,

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听呼的一声,好似腾云驾雾一般给他凌空倒提起来。林月如

一连声地大叫:" 赵姑娘!赵姑娘!" 却见赵灵儿侧头向自己看了看,面上毫无

表情,向西北慢慢出谷去了。



  那柏树生长近水,质地坚硬,虽遭风剥雨蚀、虫吃蚁咬,树身却仍分量极重,

蛇妖这一下自是伤得不轻。他长尾舞动,提起林月如的身子,狠狠向地下掼去。

咚的一声,林月如眼前金星乱冒,痛得几欲晕去。



  那蛇妖怨气少减,双臂运力,推开压在身上的巨木,盘坐起来。他眼见阴茎

软软地垂在腰间,已是了无生气,想起自身重伤、赵灵儿逃走,皆是拜这恶女人

所赐,不由得怒火又发,将她提至身前,挥拳欲打。林月如吓得双眼紧闭,过了

半晌,未觉铁拳加身之痛,却听见一阵细碎的声响,那蛇妖似乎收回拳头,将头

凑近,在自己全身上下乱嗅起来。



  林月如给他阴冷的鼻息喷在头颈之中,湿湿滑滑的好不难过,拼命压住心跳,

肚子里暗暗祷祝:" 老天爷,请你开开眼,你……你最好教这妖怪一口将我咬死,

那才要多谢你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知这蛇妖决难轻易放过自己,

若求老天保佑全身而退,那自是痴心妄想,是以只求速死。



  这句话在腹中颠来倒去,念了不知几十遍,依然不见有何动静。林月如悸心

稍去,好奇心起,慢慢将左眼睁开一道细缝。一看之下,吓得叫出声来。原来那

蛇妖正紧贴在她面前,这声惊叫倒将他吓了一跳。林月如定了定神,见他眼光在

自己裸露的大腿、胸前不住瞄来瞄去,不禁羞怒交集,喝道:" 丑妖怪,还不快

快放了姑娘!否则……否则我……" 一时还未想出该当如何处治这妖怪,便觉身

躯起落,那蛇妖挟着自己向山上游去。林月如虽不知他欲将自己带往何处,不过

想来总非甚么良善之地,心中不由更加惊惧,不住口地大喊大叫。那蛇妖给枯柏

砸中,受伤甚重,一路不停呕血,对她这一番怒骂却充耳不闻。



  迤俪行进,转过一道绝壁,忽听前方水声震耳,夹杂着嗤嗤的气浪喷射之声。

林月如抬头一看,见不远处的悬崖顶上横着一座巨岩,岩上雾气弥漫,一股热水

由石缝中喷薄而出。那泉眼水力甚足,间歇发出嗤的一声大响,水雾激射,高达

数丈,冒着腾腾白气,声势甚是惊人。



  林月如心道:" 啊,这里是一处温泉。" 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猛然省悟:

" 原来这下面有座火山洞口,因此高山绝顶才会如此炎热。" 这才明白为何先前

洞中、谷中都会如此酷热。若非如此,那蛇虺之类最为惧寒,天气转凉,便要蛰

伏地下,非到阳春不能复出,又怎能在山顶极寒之地为虐?



  绕过温泉再行不远,迎面山壁上现出一处洞口,上有两扇石门。那石门紧紧

闭着,年深日久,门上铁环早已朽坏脱落。那蛇妖游至门前,双臂运力推去,只

听得呀呀声响,石门打开一扇。他挟着林月如游进山洞,点亮一盏油灯,回身复

又将门推闭。林月如见洞内只有一座石床、一张石桌,西首另有两扇半开的石门,

此外便无旁的物事,不由心跳加快,脸上泛起红晕,心道:" 别怕,他若敢有何

非礼之举,我……我拼着一死也不相从。" 那蛇妖游上石床,将林月如倒提起来,

打量了几眼,随手丢在脚边,长长出了一口气,瞑目而卧。林月如心头怦怦乱跳,

静候片刻,听他毫无动静,暗想:" 这妖怪睡了。唉,可惜我手无寸铁,倘若越

女剑在手,只须一剑便要了他性命。" 微微侧头,壮着胆子向那蛇妖看去。见他

气息微弱,两手垂在身侧,曲指掐诀,似在运气疗伤。林月如心下寻思:" 适才

赵姑娘见了我,仿佛已不认得,难道是中了甚么妖法?眼下这妖怪内伤甚重,我

若同他硬拼,未必便斗他不过,但倘若他真会妖法,我却多半不是对手。唉,怎

生想个万全的法子出来才好?" 心中不停思量,却不敢稍有异动,生恐惊醒了蛇

妖。过了半晌,倦意涌上来,不觉昏昏睡去。



  迷糊之中,忽觉鼻内奇痒,甚是难过,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睁开双眼。却

见桌上油灯已熄,一束阳光自门缝里直射进来,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原来天已大

亮。陡然间一张凶脸凑将过来,几乎碰到了自己的鼻尖。林月如大叫一声,缩身

闪避,那蛇妖长尾一紧,又将她扯了回来。林月如见他口中一条乌黑的长信吞吐

不定,在眼前扫来扫去,不由得心下一寒,叫道:" 你……你干甚么?" 那蛇妖

目不转睛地望着林月如,微微裂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慢慢贴近她左颊,轻轻蹭了几蹭,突然张口吻去。林月如又惊又怒,闭紧双唇,

喉咙里" 唔唔唔" 地叫了几声,只觉脸上涂满湿滑的黏液,腹中一阵作呕,几乎

吐了出来。



  那蛇妖胡啃乱咬了一阵,直起身来,伸手探进她衣襟,向胸前双峰摸去。林

月如羞愤难当,她手臂被钳,难以转动,双腿却是无碍,当即身子后仰,左足飞

起,顺势踢向他面门。那蛇妖伸臂格挡,跟着手腕一翻,捉住她脚踝。待要发拳

回击,却见她脚掌纤美,踝骨浑圆,不由得怦然心动。林月如赤足被他捉住,羞

得面红过耳,不假思索地一脚踢出。那蛇妖反应奇快,迎头便是一掌。只听一声

脆响,掌心足心堪堪相抵,林月如大腿震得酸软不堪,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此际朝阳初升,阳气大盛,那蛇妖手触林月如滑腻的肌肤,只觉一道热流自

腹下疾窜而起,阴茎登时冲开鳞甲,探将出来。他行功一晚,元气大复,见林月

如生得面庞俊俏,肌肤白皙,比之赵灵儿的妩媚妖冶尚胜一筹,哪里还按捺得住

淫性?顺手将她身躯扭转,挺枪便刺。



  原来那蛇妖未谙人事,从来捉住女子奸淫,都是将阴茎送在某处乱抽乱送,

至于美女粉弯,还是娇娘腋下,倒也不拘一格。先前因赵灵儿是同族同种,又肯

配合,方能得其所哉,此刻隔着绸裤抵在林月如股沟之内,温温软软的极是舒服,

不觉故态复萌,埋头" 大干" 起来。林月如又是羞怒、又感恶心,捱了片刻,再

也忍耐不住,突然尖声大叫。那蛇妖一惊,顿住耕耘之势,探头过去查看,见林

月如紧咬下唇,泪水在眼窝里转来转去,心中甚是不解,吐出长信,送到她脸上

嗅探。



  林月如只觉面颊上如有一条死蜗牛在拖来拖去,粘粘凉凉的极不舒服。她此

刻心中愤懑已极,一口口水迎面吐去。二人相距咫尺,那蛇妖闪避不及,啪的一

声正中额角。那蛇妖大怒,双手齐施," 嗤嗤" 数声,将她身上衣衫扯得粉碎。



  林月如中衣内仅着一只胸围,怒挺的双峰顿时跃然欲出。她生得身材修长,

更兼胸前波涛汹涌,极为可观,比之江南女子常见的娇小体态颇有不同。那蛇妖

见了眼前一团白肉,淫欲再难抑止,一伸手,按上她丰满的酥胸。若依林月如的

性子,原本说甚么也不肯服输,怎奈女孩子最怕的便是这个话儿,当时只觉一股

气冲将上来,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片刻醒转,见那蛇妖兀自紧紧握着自己两座玉峰,眼泪哪还控制得住?顺着

脸颊流淌下来。那蛇妖惯见女子啼哭,丝毫不以为意,仍毛手毛脚地大占便宜。

林月如心知这家伙不通人性,没道理可讲,今日只怕难逃毒手,惊惧之下,突然

大声叫道:" 住手!你……你等一等……我有话说。" 她明知那蛇妖不懂人语,

可是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脱口便叫了出来。



  那蛇妖自然不懂人语,但鉴貌辨色,也隐约晓得她意思,果然暂且停手,等

候下文。林月如冷冷地道:" 我晓得你是个畜生,也……也不跟你一般见识。我

问你,你怪我放走赵姑娘,这才要……拿我撒气,是不是?" 那蛇妖动了动眼珠,

也不知是否听懂。林月如心中暗道:" 这妖怪不懂人道,他将我捉来这里,不过

是要占些手脚便宜,我权且应付一二,或许能保住贞操也说不定。唉,大……大

女子能屈能伸,忍一忍便没事了。" 转念又想:" 不成,不成!这妖怪生得如此

恶心,啧啧,我……我怎能……嗯,死便死了,我这就同他拼了!" 猛一抬头,

见那蛇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双目赤红,泛着凛凛的淫光。林月如吃了一惊,

赶忙低头,不敢和他眼光相对。



  那蛇妖等了片刻,心中微觉不耐,吐出长信在她乳头上轻轻舐了舐。林月如

向后缩缩身子,一咬牙,道:" 好了好了,我晓得你不过是情欲上头,我……我

帮你便是。" 慢慢伸手过去,小心握住那细长的阴茎。那蛇妖浑身一颤,嘴里吼

吼数声,眼光中满是狐疑之色。林月如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地道:" 我好

心帮你,你可别得寸进尺。等会儿若敢耍甚么花样,小心我……我阉了你这混蛋!

" 说完这话,自己也忍不住有些好笑。



  阴茎上黏液遍布,宛如一条去了皮的山药,又黏又滑。林月如忍着恶心,缓

缓捋动。那蛇妖虽口不能言,可是心智不缺,左掌抵在林月如背脊之上,倘有异

动,他掌力一吐,立时便能要了她性命。



  这般弄了良久,那蛇妖毕竟是个畜生,如何耐得住性子?伸手去林月如腰间,

唰地扯下她最后一片遮羞布。林月如惊叫一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那蛇妖见了她雪白的下体,阴茎登时硬涨如铁。他并非未见过女子的身体,可是

似林月如这般美貌之人却天下少有,是以颇为好奇。



  女人一旦由正面打开两腿,下身便显得格外丰腴,林月如丰臀挺翘,雪股滚

圆,看来更为诱人。她心中羞愤,耳听悉索声响,那蛇妖似乎将头贴近自己双腿

之间,细细查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吓得闭气晕倒。紧跟着下身又是一痒,

一条湿滑的肉棍直刺过来。林月如情急生智,双腿一缩,将肉棍牢牢夹住,心道:

" 这妖怪若敢强插进来,我……我就立时自绝心脉。" 其实自绝心脉谈何容易?

须练到极高深的内功境界方能施展此术。当今世上能达到这境界的总共也不过几

人,她又哪里会了?



  总算运气不差,那蛇妖正当兴高采烈之际,一时并未觉察,林月如也乐得将

错就错。原来蛇虺交媾动作极小,但插入颇深,一俟进入,决不肯半途而废。林

月如虽是处女,男女之事多少也晓得一些,自不敢轻举妄动。二人假凤虚凰地弄

了半晌,那蛇妖几度射精,兀自不肯停歇。



  林月如正自盘算脱身之计,蓦地里下面一凉,原来那蛇妖弄得畅美,不知不

觉贾勇疾进,直捣黄龙。林月如见他居然不守约定,欲将阴茎插入,这可是性命

交关的大事,岂容马虎?当即惊叫一声,双腿并拢,向他面门踹去。那蛇妖伸臂

格挡,正中手腕,痛得龇牙咧嘴。便在此时,只听西首石门外有人破口大骂,跟

着一人大步疾冲进来。



  ***********************************************************************************



  且说李逍遥接连被蛇咬中,毒性发作,昏晕过去。迷迷糊糊地过了不知多久,

只觉额上有一只手掌在轻轻抚动。四周空气窒闷,既潮且热,那手掌却柔软冰冷,

似是涂了甚么灵药一般,指尖过处,清凉舒爽,甚是适意,渐渐的有了知觉。他

低低地哼了一声,还未睁眼,鼻中先闻到一阵浓浓的香气。那香气似有形,似无

质,却绝非林月如或赵灵儿身上所发。李逍遥晃晃脑袋,慢慢睁开双眼。眼前一

片漆黑,睁不睁眼却也没甚么分别。



  他挺身坐起,试着活动活动手脚,再没半点麻木、肿胀之感,先前所中的蛇

毒竟似已尽数解消。他黑暗之中虽不能视物,但感觉身前蹲着一人,心中第一个

念头便是:" 妙极,妙极!我李逍遥给毒蛇咬伤,现下终于毒发归位,那也不消

再问。这地方乌漆麻黑,难道就是阴曹地府?……不对,不对,这人若是牛头马

面、小鬼儿判官,身上只会有死尸的腐气、臭气,决不能这样香得出奇。这人到

底是谁?" 耳听得衣袂振响,对面那人似乎缩回手去,向后退开一步。李逍遥咽

了一口口水,低声问道:" 你……你是谁?这里是阴间地狱第几层?对了,我向

你打听个人,有一位林……林大小姐,这丫头生得也还勉强过得去,就是脾气差

劲,喜欢蛮不讲理……不晓得她给没给牛头马面勾来这里?" 那人呆了一呆,扑

哧一声笑了出来,想是给他的话逗得忍俊不禁。



  李逍遥听见笑声娇柔,心里暗叫:" 啊哟,原来是个女人……不,是……是

个女鬼。" 想到这般鬼气森森的所在,竟然有个女鬼看着自己轻笑,不禁打了个

寒噤,又想:" 不晓得这女鬼生得甚么样子?是个吊死鬼呢,还是只饿死鬼?又

或是难产而死的大肚鬼?……啊,她的手这样冷,莫非是冤死的水鬼不成?" 脑

海里现出水鬼满头长发、浑身精湿的恐怖之状,顿时脊背上寒气直冒。



  一人一" 鬼" 在黑暗之中面面相觑,谁也不再说话。过了半晌,李逍遥惧心

渐去,伸手去摸怀里的火折子,想要打亮察看。不料摸到自己光光的肌肤,这才

想起外衣已丢在石厅那边。他见那女鬼并无动静,突然想起:" 是了,如今我也

是鬼了!他妈的,大家都是鬼,你这家伙最多比老子早死几日,老子为何怕你?

" 想到自己也已做鬼,从此再不必怕死怕活,胆气不禁为之一壮。可是话虽如此,

对方这个" 鬼" 的底细尚未摸清,倒也不便贸然伸手触碰对方,以免吃亏上当。



  正思索间,只听对面一阵响动,那女鬼站起身来,似有去意。李逍遥生怕她

这一走,身边再没旁的鬼可以打问,急忙叫道:" 等一等。" 伸手去捉她手臂。

不想这一下却抓了个空,耳听得细碎的声响越来越弱,那女鬼竟自去了。



  李逍遥一跃而起,叫道:" 喂,我教你等一等。" 两臂大张,身形向前扑去。

洞中一片黑暗,举目如漆,冲出不远便碰到坚硬的山岩。他屏住呼吸,向身前身

后虚抓几把,依然毫无发现,当下顺着岩壁慢慢摸去。从右至左转了一圈,既未

碰到任何东西,也再没听到丝毫响动,那女鬼竟似突然之间消失了一般。



  这一圈摸将下来,发觉周围都是光秃秃的石壁,所处乃是一间小小的石室,

并无洞穴与外面相连。石壁上湿漉漉地,滑不留手,也绝无攀缘而上的可能,难

道那女鬼竟化作了一道轻烟,乘风而出?



  李逍遥又惊又怕,伸手掐了掐大腿,痛得几乎叫出声来。这不是做梦,自己

似乎也还未死,那家伙绝非女鬼,而是地地道道的女人。但这一来不免更加胡涂:

" 林月如呢?她去了哪里?自己若还活着,蛇毒又是为谁所解?是刚才的女人么?

她若救了自己,为何又不肯开口讲话?" 心中一时疑惑,一时惊惧,扶着石壁慢

慢坐倒。



  竖着耳朵静听良久,居然听不到半点声响,连虫鸣、蚁行之声也无。李逍遥

只觉这片刻所历之奇,当真平生仅有。若说是梦,似乎又太过真实,况且石室中

尚留有那女子身上淡淡的香味,这总不会有假。



  过了一会儿又想:" 林月如这丫头不知去了哪里?是给蛇妖捉住了?还是同

自己一般,困在哪处洞窟?灵儿呢?她是不是还活着?适才那古怪女子掌心冰冷,

全没半分暖意,那……那到底是不是鬼了?她突然消失不见,不晓得还会不会回

来?" 大山深处,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所在,想到居然活见了鬼,不由得周身大

起寒意。



  胡思乱想了许久,依旧毫无头绪。石室中既潮且热,极不舒服,李逍遥背心

贴地,不知不觉眼皮发沉,昏昏睡去。



  他又累又饿,疲倦已极,这一觉睡得分外香甜。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

只觉身畔掠起一阵微风,登时惊醒过来。接着只听" 嗒" 的一声轻响,有人跃落

地面。李逍遥疾跃而起,迷迷糊糊伸手抓出,只觉触手温暖绵软,抓中了女子胸

前的要害。他出其不意,自己先吓了一跳,赶忙放开手,连声道:" 啊哟,对不

住,对不住。" 这一来却也有三分欢喜:这人确凿是个女子,并非甚么女鬼。



  那女子仍是一言不发,甚至叫也未叫一声,仿佛甚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样

静了片刻,李逍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了,这女人是个哑巴!" 手上残留着

一抓之后异样的感觉,心中不由得生起一丝绮念。



  突然之间香气大盛,那女子跨前半步,竟然张臂将他抱住。李逍遥大吃一惊,

本能地将她推开,叫道:" 你……你……你干甚么?" 心头突突乱跳,疑云顿起:

" 这女人到底是谁?蛇窟里怎会有这般香艳的人物?难道是林月如那臭丫头?她

……她对老子贼心不死,改用旁的香粉掩饰,却来趁黑向我投怀送抱?" 他同赵

灵儿成亲日久,早将她的身形体态了然于胸,一抱之下,发觉此人绝非赵灵儿,

却与林月如高挑的身材相若。



  那女子仍不做声。李逍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不料却摸了一个空。这一惊

当真非同小可:明明未听到任何声响,这女人怎的又忽然不见?难道她当真会使

妖法不成?李逍遥惊讶之中夹杂了几分恐惧,忍不住张口大叫:" 喂,你……你

他妈到底是谁?快给老子出来……" 刚叫得一声,腰间一紧,两条柔软香馥的手

臂缠绕上来。原来那女子不知何时竟已转到他身后。



  李逍遥浑身一颤,只觉她脸颊火烫,的的确确是人非鬼,伸手碰触她指尖,

却不似昏迷之中那般冰冷。当下拉脱她手臂,转过身来,捧着脸颊细细摸索了一

遍,见她下颌尖削,果然不是林月如。他心中更为惊讶:" 这哑巴女人我并不认

得,她为何要主动投怀送抱?难道有甚么阴谋诡计?" 忽闻那女子格的一声轻笑,

也去伸手摸他脸颊。李逍遥侧头避让,只觉她双手游动而下,自颈至胸,游过小

腹,一把抓住两腿之间的命根。李逍遥又惊又喜,大张了嘴,却发不出声,愣了

一愣,一把将她抱住。那女子笑声不停,张口向他唇上吻去……



  这一番销魂滋味,当真难以言表。李逍遥在地下懒懒地躺了半晌,这才起身

穿衣,回想片刻前的一幕,宛在醉梦之中。正苦于对方不能开口讲话,无法探问

情由,那女子却突然伸手扯扯他耳朵。李逍遥问道:" 怎么?" 那女子似是久居

于此,在黑暗中也不觉有甚么不便,拉起李逍遥的手,向头顶上方摸去。



  李逍遥正觉莫名其妙,手指蓦地触到一物,却是一条绳索。那绳索悬在头顶

三尺之处,方才他只顾向四周探察,是以竟未发觉。李逍遥大喜,心道:" 原来

如此。她不是水鬼,那就好办。" 知她想要救自己脱困,当即牢牢握住绳头,两

手交替,攀缘而上。爬了数尺,只觉绳索轻轻晃动,那女子也跟着爬上。



  这石室不高,约莫两丈便已到顶,只是距离洞口尚远,四下仍漆黑一片。那

女子拉着李逍遥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前面隐隐有亮光透出。李逍遥喜得欢声大叫,

脚下加力,快步疾行,终于来到光明所在,却不禁吃了一惊。原来竟已回至先前

遇险的那间石室,两具骸骨仍旧靠墙而卧,地上丢着自己的长剑。那九头蛇身中

一剑,死在室中,对面洞口已被塌下的石块牢牢封死。



  李逍遥不知林月如斗杀九头蛇之事,见它死相狞恶,不由得暗暗心惊。待看

清它腹中插剑,不由得" 咦" 的一声,抢上几步,取过长剑,惊道:" 这……这

是林月如的剑,她……她……" 眼见室中狼籍,显是经过一场剧斗,而林月如一

向将宝剑视同性命,既然遗失在此,那多半已是遭了不测。他又悲又怒,呆立半

晌,突然挥剑向蛇尸斩落。几剑下去,那九头蛇庞大的身躯已被斩作数段,李逍

遥浑身浴血,兀自不肯停手。



  那女子上前拉住他手臂,缓缓摇首。李逍遥见她二十多岁年纪,翠衿紫衫,

头挽双髻,生得容色颇艳,不由微微一怔,狠狠在蛇尸上踢了一脚,道:" 这混

蛋害死了我的同伴,我……我杀它几下出气,你拦我干么?" 那女子盈盈一笑,

点了点头,却不说话。李逍遥见她笑时双眼含春,红唇微张,媚冶之态极是动人,

不禁想起片刻前的欢好之状,心中一颤。定了定神,说道:" 你救我性命,又助

我逃出那山洞,这可要多谢你啦。你叫甚么名字?" 那女子两只大眼一闪一闪,

望着他不语。李逍遥一拍脑袋,道:" 是了,我忘记了,你不能说话。嗯,你穿

了件紫衣,我就叫你阿紫。这名字挺不错罢?你喜不喜欢?" 那女子微微一笑,

也不知是否听懂。李逍遥心道:" 这小妞生得又甜又骚,只可惜是个哑巴。" 停

了一会儿,又道:" 阿紫,你是给蛇妖捉来的,对不对?你在这里躲了不少日子,

晓不晓得那蛇妖住在哪里?" 阿紫眼珠一转,点点头,向来时的洞口一指。李逍

遥喜道:" 啊,你果然晓得!你……你等一等。" 俯身拾起自己的长剑,同" 越

女剑" 一并收好,想了一想,又将两尸所遗兵刃取了,对阿紫道:" 走罢。" 阿

紫指指洞口,站在原地不动。李逍遥奇道:" 怎么啦?" 阿紫向前方连连努嘴,

仍不肯迈步。



  李逍遥恍然大悟,道:" 啊,我晓得啦。你怕那蛇妖,所以要我走在前面,

是不是?" 阿紫赧颜一笑。李逍遥笑道:" 死丫头,偏有这许多古怪。" 迈步当

先进洞。



  行出不远,洞中又已一片漆黑。阿紫似能暗中视物,牵了李逍遥的手左转右

转,时上时下,并无丝毫迟滞。李逍遥心道:" 这丫头记性倒好,亏得有她引路,

否则还真不易寻到那蛇妖。" 鼻中闻见她身上香气阵阵,不禁心生向往,又大感

奇怪:" 啧啧,那苏州城的铁嘴先生居然说得丝毫不差,老子果真是个走桃花运

的命,否则怎会死里逃生,又遇见一位娇滴滴的小美人?不知她如何会来到这里?

从前又是个怎样的人物?有没有许过婆家?" 一路胡思乱想,行了约有一顿饭的

工夫,突然之间眼前大亮。阿紫停住脚步,向前方指了指。只见不远处有两扇石

门,半开半掩,门后隐隐传出话语之声。李逍遥侧耳倾听,觉得那女声同林月如

倒有几分相似,不由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携着阿紫的手慢慢摸将过去,

扒开门缝向内张看。一看之下,不禁气为之窒:洞内光线昏暗,东首石床上躺着

一男一女,那女子身无寸缕,正是林月如,身边横卧一男,生着一条长大的蛇身,

可不正是那蛇妖?更奇的是,林月如素手竟探在蛇妖的下身,上下捋动他阴茎。



  李逍遥一声怒喝刚到嘴边,却给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掩住。他扭头凝视阿紫

清澄的双眸,心中念头疾转:" 怎么办?怎么办?这厮要强奸林月如,灵儿却不

知给他藏在哪里?我……我……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一时又气又急,忍不住双

拳紧握,全身剧颤起来。



  阿紫面色平和,看来却无丝毫异色。李逍遥怒火渐渐平复,突然脑中灵光一

闪:" 有了!" 向四下打量片刻,取出身上所携的几口刀、剑,微一犹豫,将"

越女剑" 重又收起,接着趴伏于地,持刃向地下挖去。



  石门左近颇不平整,布满了小块碎石。李逍遥左手握住刀柄,右手四指按低

刀尖,轻轻撬动石块,挖出堆在一旁,而后将一具兵刃埋入石缝。忙了约有半柱

香时分,布好一处陷阱,向前爬行数尺,依样再挖。忙乱中偶一回头,见阿紫站

在身后黑影之中,宛如一尊窈窕的石像,只有两眼闪着微光。



  待布好四口刀、剑,手足已是微觉酸软,靠着石壁歇息片刻,站起身来。此

刻洞中情势更为急迫,那蛇妖妄图越轨,给林月如发足踢中,便要乘怒行凶。李

逍遥不及细想,向阿紫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 王八蛋,快将灵儿交出来!"

旋风一般冲进石室。



  李逍遥虽是衣衫不整,毛发蓬乱,裤子后面还磨穿了一个大洞,模样十分可

笑,可手中" 越女剑" 寒光凛凛,加之这一声大喝颇具威势,倒也吓了那蛇妖一

跳。他怎知" 灵儿" 是哪路神仙?不过两次交欢都给人中途打断,实在可恼可恨。

他望一望李逍遥,又转身看看林月如,心下颇为踌躇,不知是该先杀了这倒霉鬼

呢?还是该以美人为重。



  便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身后的林月如突然娇喝一声,身躯跃起,双足直向

他脑后踹来。那蛇妖一呆,慌乱中疾忙挥臂格挡,只觉双腕剧痛彻骨,忍不住惨

叫一声,滚落石床。李逍遥见机猛冲过去,挥剑砍向他项后。这一剑迅速无伦,

那蛇妖余光瞥见寒芒耀目,忙不迭地翻身闪避,唰的一下,剑尖自肩头掠过,划

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蛇妖疼痛难忍,怒火大炽,一拳将林月如击倒,接着长尾甩出,卷向李逍

遥双足。李逍遥疾窜而回,笑骂道:" 王八蛋,来来来,来追老子啊!" 那蛇妖

怒极,身躯奋力弹起,一跃数丈,向着石门飞速游去。



  李逍遥闪在门后,见那蛇妖游近陷阱,不由得欣喜欲狂,拍手大笑道:" 哈

哈,大功告成!""成" 字出口,蓦地里身后刮起一阵香风,跟着背脊上钻心似的

一阵剧痛,身躯晃了两晃,几乎摔倒。那蛇妖已冲近石门,这时突闻响动,情知

有异,赶忙顿住身形。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道:" 啊哟,有话好说嘛,快别

动手。" 声音娇柔悦耳,宛若银铃一般。



  李逍遥转身看去,见阿紫面露笑容,正缓缓缩手,显是才刚偷袭了自己一指。

他一时之间不明所以,喝道:" 你干甚么?" 猛地想起她是哑巴,怎么突然开口

讲话?登时张口结舌,颤声说道:" 你……你……" 阿紫笑嘻嘻地道:" 我…

…我……' 我' 甚么?你……你……你要倒大霉啦!" 李逍遥隐隐觉出上了大当,

忍不住又惊又怒,唰的一剑当胸刺去。阿紫身躯不动不摇,足尖一点,已然后退

两丈,格格格地娇笑数声,隐入黑暗之中。李逍遥眼见她趋退自若,行动直如鬼

魅,不禁心下骇然。刚要迈步追赶,背后风声凌厉,那蛇妖长尾横扫过来。他猝

不及防,双足被卷个正着,扑通一声摔在地下。



  那蛇妖见石门开处,地下微露几处闪光,明白有人预先设下陷阱,当即长尾

回收,将李逍遥提至面前。他肩头给李逍遥斩了一剑,血流如注,自然恨之入骨,

一探手,死死扼住李逍遥的脖颈。李逍遥眼前金星乱冒,不由自主地吐出舌头。

恍惚中见那蛇妖口中长信乱吐,探将过来,登时惊得魂飞魄散,暗道:" 乖乖不

得了,想不到这王八蛋居然喜欢这个调调。他那臭舌头倘若跟老子舌头相碰,那

……那岂不恶心死人了?" 当下打定主意,倘若受此侮辱,只好上吊自杀,决不

偷生。



  那蛇妖双手扼住李逍遥脖子,松脱长尾,正欲将他摔向地下,忽听背后风响,

来势奇猛。原来林月如给他一拳打倒,痛得几欲晕去,朦胧中见李逍遥被擒,赶

忙一跃下床,双足凌空,连环踢出。噗噗两记,正中那蛇妖的背心。她情知生死

成败都在此一举,是以倾尽了全力,那蛇妖虽有罡气护体,却全无防备,这一下

痛彻心脾,震得满口牙齿都酸麻难当。



  那蛇妖痛嘶一声,回身向林月如怒视,突然之间背心一凉,一柄长剑透胸而

出。那蛇妖一呆。" 越女剑" 何等锋利?李逍遥偷袭得手,顺势一带,嗤的一声,

竟将他上身劈作两片。那蛇妖叫也未叫出一声,腹中鲜血狂喷,摔倒在地。



  李逍遥一跃而起,心中又惊又喜。见他手足兀自抽搐不休,当即上前在他背

心踢了一脚,骂道:" 王八蛋,你敢扼住老子脖颈?当真找死。啧啧,这下可不

是给老子杀了?" 那蛇妖的尸身给他踢得连滚几滚,这才仰面不动。李逍遥见他

双目圆睁,面容扭曲,显得越加的狰狞可怖,心底暗暗打了个突。正要迈步跨过,

突然眼前一亮," 咦" 了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物。



  那东西乃是一颗黄豆大的珠子,通体浑圆,晶莹剔透,泛着青蒙蒙的光华,

好似浮了一层水雾,煞是好看。李逍遥将珠子举到眼前,只觉寒气扑面," 啊乞

" 一声,打了个喷嚏,心中奇怪:" 这玩意儿打哪钻出来的?怎么瞧着有些像水

灵珠?" 林月如此时已胡乱穿好衣衫,正满面羞容地等他过来探问,无意间瞥见

他手捧宝珠,脸上给珠光映得一片青绿,不由得奇道:" 咦,那是甚么?" 李逍

遥摇摇头,回道:" 不晓得……" 才一启口,那珠子感应到阳气,突然" 嗖" 的

一声脱手而飞,直钻入他口中。李逍遥大吃一惊,叫道:" 啊哟!" 赶忙探手入

喉,想要挖它出来。但那珠子颇具灵性,宛如活物一般,甫一沾唇,立时顺喉而

下,沉入腹中,哪里还挖得到?李逍遥想起先前掘设陷阱时并无所见,心知定是

那蛇妖身上之物,只吓得面无人色,颤声说道:" 这……这东西……它……它

……" 林月如惊道:" 你吃下去啦?" 李逍遥道:" 不……不是的,是……是这

鬼东西自己钻了进去。" 林月如道:" 那怎么办?不如……我们剖开肚子,将它

取了出来?" 李逍遥气得哭笑不得,心道:" 他妈的,剖开了肚子,老子还会有

命在?你怎不自己剖一下试试看?" 说话间,只觉胸际似有一道奇冷无比的冰线

正蜿蜒而下,就如三伏天吞了一块万载寒冰一般。林月如又拉着他手臂说了几句

甚么,却全然不曾入耳。



  二人心神澹澹,正不知如何是好,猛听得洞穴深处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李

逍遥浑身剧震,晓得必是阿紫去而复来,这女人来历不明,行迹堪疑,自己适才

刺她一剑,却给她轻松闪过,武功端的深不可测。当下再顾不得怪珠入腹之事,

慌忙拉起林月如,飞步窜入石室。他原想将石门推闭,以阻阿紫来势,可是手臂

连连运力,石门却纹丝不动,只得作罢。当下向林月如打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

从北侧的石门逃出洞去。



  林月如惊魂稍定,边跑边道:" 阿弥陀佛,原来你还活着,真是老天保佑。

刚才的啸声谁?难道洞里还有旁的蛇妖?" 李逍遥道:" 不是蛇妖,是……阿紫。

" 林月如奇道:" 阿紫是谁?" 李逍遥心想,这件事一时之间倒不容易解释清楚,

于是一摆手道:" 这个么……我们先躲一下,有甚么话待会儿再说。" 林月如见

他神色忸怩,顿时心中起疑,停步道:" 等一等,你先说清楚阿紫是谁?" 李逍

遥晓得阿紫转眼便到,见她兀自缠夹不清,忍不住怒道:" 他妈的,阿紫就是阿

紫,有甚么好说?你再婆婆妈妈,罗里罗嗦,那臭鬼婆便杀过来了!" 话音刚落,

一道轻盈的身影穿门而出。那人身形奇快,二人眼前一花,她竟已迫近十丈之内,

直如鬼魅一般。



  林月如惊道:" 咦,这人……" 李逍遥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答话?一

把拉起林月如,返身便跑。奔出不远,只见前方水声震天,雾气弥漫,竟来至先

前所见那处温泉。林月如暗叫一声苦,原来出谷之路本在西北,二人慌不择路,

反向谷中奔去。



  阿紫奔行何等迅捷?只这片刻便已追至身后。李逍遥听见背后风声,回剑刺

去。阿紫左臂探出,夹手夺过长剑,跟着剑交右手,啪啪两声脆响,接连打了他

两记耳光。李逍遥眼前金星乱冒,一交摔倒。林月如见情势危急,抢上来飞足踢

她小腹。阿紫横剑下削,林月如倏地收足,身躯一顿,双掌平出,推向她两肋。



  阿紫" 咦" 了一声,笑道:" 这女娃儿倒有些古怪。" 手臂挥动,自左向右

划了半个圈子,将她双腕一并抓住。林月如双臂奋力回夺,但觉对方五指有如一

道铁箍,深陷入肉,哪里动得了分毫?她抬眼看去,见阿紫身形婀娜,脸上笑意

盈盈,模样便似一位大户人家的美貌少奶奶,想不到武功居然如此神妙,不由得

大吃一惊,问道:" 你是何人?" 阿紫冷笑道:" 你们闯进我家,杀了我的巳郎,

还敢问我?" 窄袖轻拂,林月如只觉一股大力向上疾带,身不由己地腾空而起,

直飞出三丈远近,重重摔在地下。她啊哟一声,双手撑地,待要爬起,两腿却如

灌满了陈年老醋,酸得一丝力气也无。



  李逍遥颤声道:" 你是……阿……阿……阿紫,我……我没得罪你啊。" 阿

紫摆摆头,向着他微微一笑,道:" 是啊,我是阿紫。你闯进我家,杀了我的巳

郎,还不算得罪我么?" 说话之时身躯转动,罗裙轻摆,露出裙下毛茸茸的一条

大尾。



  李逍遥耳中轰的一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这女人在洞中与自己春风一度,

那是何等的风情万种?怎的居然是个狐狸精?听她话中之意,那蛇妖名唤' 巳郎

' ,似乎便是她的丈夫。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苏州西北的大山深处,在一处伸手不

见五指的山洞里同一只狐狸精胡天胡帝,过后又杀了她丈夫,凡此种种,真如做

梦一般。可眼前这个女人就站在那里,裙下的大尾正款款轻摆,简直不容人不信。

他心中惊愕已极,呆呆地望着阿紫,说不出话来。



  阿紫迈步走近,伸手自怀中摸出两张黄纸道符,问道:" 这是甚么?" 李逍

遥定睛一看,正是酒剑仙所赠的" 天师符" ,先前在石厅中抵挡群蛇用去一张,

余下的这两张却不知怎的被她得了去。阿紫见他沉吟不答,鼻子里哼了一声,轻

轻喝道:" 你带着这个东西,还不是来跟我为难?" 双掌一搓,劲力到处,道符

顿时化为无数碎屑,片片飞散。



  李逍遥心道:" 原来这狐狸精同蛇妖勾搭,在这里结为夫妻。怪不得她同我

欢爱之际,总是躲来躲去,不肯让老子碰她屁股。过后去寻那蛇妖,又装模作样,

教我走在前面,那自是道行未深,尾巴尚在,怕给我识破之故。唉,可惜我这笨

蛋愚蠢透顶,居然丝毫未觉。" 他越想越气,胸中恨意上涌,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 他妈的,原来你是个骚狐狸,怪不得满身臭气!呸呸呸,我一时眼瞎,中了你

的圈套,你要杀便杀,老子倘若皱一皱眉,不算英雄好汉。" 阿紫冷笑道:" 大

英雄,我几时骗过你来?" 李逍遥道:" 你扮作哑巴哄我,又……又变成这副人

样,那还不算骗人?可惜啊可惜,骚狐狸便是骚狐狸,就算披了一张人皮,狐狸

尾巴总还是藏不住的。" 阿紫道:" 甚么哑巴不哑巴?我几时说过我是哑巴?你

自己蠢头蠢脑,胡乱瞎猜,又怨得谁来?至于我这副模样,常言道:' 百岁之狐,

起为美女。千年之雉,入海为蜃。' 我修炼百年,自然修成人身,那有甚么希奇?

夏禹王的夫人涂山氏也是位狐女,这里叫做涂山,就是她的老家了。自古凡人都

称我们狐仙作阿紫,你不晓得么?" 李逍遥怒道:" 我晓得你妈!你妈是我多年

的相好,老子前世作孽,同这老婊子胡来,这才……哎哟,这才……生下你这

……" 一语未毕,突然脏腑一阵绞痛,忍不住双手掩腹,再也说不出话来。他自

吞下那怪珠之后,便觉腹中微有不适,不想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起来。一时间

翻江倒海,痛得额头上汗水滚滚而落,几乎连肠子也断作数百截,撑了片刻,终

于慢慢软倒。



  阿紫不知就里,见他突作诡状,嘻嘻一笑,说道:" 你干甚么?装死么?"

走过去伸足在他肩头一拨。李逍遥连滚数滚,仍是倒地不起。阿紫双眉轻挑,正

待出声喝骂,见他已痛得手足抽搐,面无人色,那模样当真不似作伪。她心头一

凛,猛地想起一事,厉声喝道:" 你……你吃了他的内丹!是不是?" 原来那珠

子正是蛇妖的内丹。举凡修道之人,炼气有成,腹中皆有此物。李逍遥手捧内丹

开口讲话,那内丹感应到阳气,竟阴错阳差地钻入他腹中。蛇妖炼修百年,全身

真气都凝聚于此,这小小的一颗内丹端的是非同小可。李逍遥修习的蜀山派内功

又是玄门正宗,内丹入腹,渐渐化入奇经八脉,陡然间功力增了何止十倍?不过

他修为日短,内息尚弱,这时平白添了一道猛烈的真气进去,就如久病体虚之人

突然吃下数碗鱼肉,肠胃自然禁受不起,是以才会痛苦异常。



  阿紫本是野狐成精,狐性狡狯,最为多疑,见李逍遥如此情状,晓得这家伙

多半是误打误撞,服下了蛇妖内丹。可此事终究太过离奇,若非亲自验看,终归

不能尽信。当下满心狐疑,运力在他腰间" 命门穴" 上踢了一脚。



  不想李逍遥体内真气充盈,流转不息,一遇外力,自然而然地便反激出去。

只听" 啊哟" 一声,阿紫脸色苍白,连退了几步方才站定。她修炼日久,已成人

形,体内经络穴道也与常人一般无二,这一下震得胸中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



  李逍遥此际腹痛渐消,头脑却依旧昏昏沉沉,这些事自是全然不知。他只觉

浑身上下奇寒无比,体内真气有如万道冰川突然一齐崩塌消融,汇成了一股汹涌

的洪水,在经络各处荡尘飞石,激扬来去,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收服。



  阿紫心下雪亮:这小子无疑是吞了内丹,那内丹修炼百载,效用通神,若不

尽早剪除后患,日后必将制他不住。当即一声不响地抢上前去,挺剑便刺。李逍

遥受了她一脚,头脑倒似清醒了许多,眼看这一剑避无可避,赶忙左掌上翻,伸

指向剑身上弹去。铮的一声,阿紫手臂剧震,长剑脱手而飞。她反应极快,紧跟

着斜跨半步,右掌平平推出。二人相距咫尺,这一掌端端正正击在李逍遥胸口。

哪知此番得手,却较前次大为不同,只听" 喀" 的一声轻响,阿紫长声惨呼,臂

骨登时从中折断。



  她又惊又怒,一个起落纵至林月如身边,张手抓住她颈后穴道。林月如全身

动弹不得,大叫:" 死狐狸,快些放手!" 阿紫望了一眼李逍遥,厉声喝道:"

臭小子,大家一起死了罢!" 手臂振处,将林月如推落崖下,身形疾跃而起。李

逍遥眼见林月如落崖,不由得目眦欲裂,突然纵声长啸,一道白光破口飞出。



  阿紫人在半空,只觉喉间一凉,那白光穿颈而过,在头顶上打了两个盘旋,

复又飞回李逍遥口中。她头也不回地奔出十余丈远,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望着李

逍遥,脸上布满惊恐之色。



  李逍遥只道她又耍甚么诡计,赶忙深吸一口气,凝神戒备。阿紫张了张嘴,

慢慢伸手扼住自己的颈子。两个人遥遥相对,僵持半晌,一行殷红的血痕自阿紫

指间缓缓渗出。李逍遥一时之间不明所以,向后退了半步,却见阿紫惨然一笑,

身躯晃了两晃,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李逍遥又惊又喜,慢慢走上前去,见阿紫的头颅齐颈而断,颈中鲜血兀自流

个不住,身子却已寂然不动。他侧过头想了一想,心下暗暗称奇:" 这真是天大

的怪事。这狐狸精好端端地,怎的突然就身首异处?莫非是兵解成仙不成?" 正

在百思不解,身后隐隐传来呼喊之声。



  李逍遥连声答应,攀上巨岩。见崖下峭壁如削,三丈处生着一株矮松,林月

如手抓松枝悬在半空。



  李逍遥纵声叫道:" 不要怕,我来救你。" 见峭壁上实无落脚之处,当即脱

下外裤,扯作十余块布条,结成绳索,慢慢垂下崖去,叫道:" 抓住了!" 林月

如呆望脚下的万丈深谷,却不伸手。李逍遥奇道:" 你干甚么?快快抓住绳子!

" 林月如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 李逍遥,我问你,今日我若跌死在这里,

你会不会伤心难过?" 李逍遥一怔,怒道:" 开甚么玩笑?快抓住绳子!" 林月

如摇摇头,淡淡一笑,道:" 不必了。你……你告诉我爹,就说他老人家的养育

之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李逍遥忙道:" 且慢!有话好说。你……你好端端

地,干么要自己寻死?" 林月如眼圈一红,并不接口。



  李逍遥看不清她脸色,急得抓耳挠腮,道:" 是了,我晓得了。你给蛇妖欺

负,也是……也是这个……迫不得已,我绝不会对旁人乱讲,你……" 林月如呸

了一声,红着脸道:" 放……放屁!你胡说些甚么?" 伸手抓住绳索,两臂交互

扯动,慢慢升上崖顶。



  李逍遥先前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待见她将至崖边,怒气冲冲地一扯绳

索。不料这一扯力道大得出奇,呼的一声,林月如身子腾空而起,落在石上。李

逍遥抢上两步,一把抓住她手臂,喝道:" 你……你疯了么?好端端地为甚么寻

死?" 林月如眨了眨眼,笑吟吟地道:" 啊哟,好大的力气。我……嘻嘻,我骗

你的,瞧你急得那样子,看来倒还有几分良心。" 李逍遥气得几乎发狂,待要出

手甩她一记耳光,见她面上犹带几分惊恐之色,想起几日来这丫头跟着自己吃了

不少苦,这才勉强压下怒火,狠狠瞪了她一眼,纵身跃下大石。林月如暗暗吐了

下舌头,乖乖跟在他身后,只觉心里面甜丝丝的:" 别看这小贼平日里对我冷口

冷面,其实全是装出来的。他见我寻死觅活,不也照样急得冒汗?" 李逍遥回至

阿紫尸前,默立良久,心中翻来覆去,颠倒不已,始终搞不懂她为何会在洞中出

手相救。偶一抬头,见林月如正喜滋滋地望着自己,眼角、眉梢满是掩不住的喜

色。李逍遥心头一颤:" 听说狐狸精最爱骗人,阿紫救我,多半也非好意。这姓

林的丫头虽不是狐狸精,可是偏偏喜欢捉弄老子。唉,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

苏州城外得罪了她。说来说去,我只不过耍了她一次,难道她竟要捉弄我一生才

肯罢休?" 时候近午,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李逍遥却不知怎的打了个寒噤,

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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